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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后首辅他火葬场了 (张部尚书)


  *
  八月下旬,陆松节休沐,戴上傩面具,去了教坊司。
  他假扮客人入内,寻到六和斋附近,暗中观瞧。
  白婉近来不做杂务,却开始谱曲了。
  原是她在某日忽然醒悟,柳司乐是故意气她,明明洁净无尘的条桌,他让她重复擦了三遍。才整理齐的书卷,他拂袖一扫,她又得重新开始。
  就在柳司乐严肃地令她擦洗胆瓶,嫌弃她把红枫插回去位置与先前有所偏差,再三调整后,白婉涨红脸,径直把枫枝往地上一掷,不干了。
  柳相便抬眸视她。
  “怎么?”
  白婉愤懑咬唇,憋了半日,还是不敢说。她全赖他的俸银养活自己,可如此下去,她怕爹娘还未流放,自己先叫他气死。
  柳相讽她:“这点苦受不得,却不好意思在外献艺,非要到我这儿?”
  他的话实在难听,白婉忍不住道:“寻常的杂事或可,您这般作贱人的,谁能接受呢?再者,献艺卖笑乃谄媚轻浮之举,我是良家子,断不肯做的。”
  柳相又笑她:“你心里觉得自己弹的是靡靡之音,所以怕丢人。可你为何练琴?不过是为陶冶情操,怡情养性。我们教坊司设立的初衷是为了教化世人,可惜如今大靖朝礼乐崩坏,才有人为了二两银子写俗曲。白婉,实话告诉你,我是在故意气你。我如今是个阉人,却不敢自裁,仅仅是为了将这身技艺传下去。你知道,一个人曲高和寡以后,最想做的其实是收个称心的徒弟,尤其是年纪越大,越好为人师,越想帮扶小辈。你有悟性,即便年纪稍长,经我点播,未来或可大有作为。可你不想在人前弹琴,也不想打杂,我现在该拿你怎么办?”
  “我……”白婉没想到,原来他初见她,就设题考她,且她的回复,他是满意的。
  柳相见她迟疑,严肃地敲桌面道:“拜我为师,你便有机会为皇上作曲。他高兴了,还要留你在宫里说会话。你家里有人坐牢了吧,好好想想,有机会拍圣人的马屁,何必顾忌这顾忌那的?”
  他后面的话当真说动了白婉,白婉犹豫了会,决定给他磕头拜师。
  柳相却将她半扶起:“皇上半月前偶填了几首词,叫我谱曲,可我现今再没有办法超越自己,想不出什么东西。拜师之前,你先帮我把剩下的谱编完吧。”
  白婉偷看过那些词,但她能力远不及柳相,不知他为何信任她,只得硬着头皮试试。
  她揣测,柳相只是想寻些新鲜的东西,激发他的灵感。
  于是,白婉最近得了空,便开始编曲弹琴,又在那哼唱小调。
  陆松节假装进教坊司赏歌舞的郎君,靠着八角亭廊柱,偷偷窥觑她,见她时而抚弦,时而翻书,时而用吴侬软语唱词。
  他还是第一次听她唱词,发现江南的方言果然和北地不同,那样婉转酥软。难怪她会嫌弃北地口音,或者,嫌弃那样的口音只是张幺妹一面之词。总而言之,她唱的极好,即便不成什么调子,断断续续,陆松节也似被什么锤了下心口。
  他的五指不禁摁住心脏的位置。强烈的跳动,让他感到慌乱。他忽然怀念从前白婉在官邸的日子,那些他曾经觉得无比寻常,在她离开后,变得并不寻常的日子。
  她会下棋吗?可他没有和她对弈过。当初白同赫曾说,他的女儿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可他从前忙忙碌碌,什么也不关心。
  她画画吗?喜欢画什么?写的是娟秀的小楷,还是写意的行书?
  他似乎对她知之甚少,不知她如此活泼娇俏。
  而那些他从前不曾觉察的,日渐深刻的,对她的情感,也忽如缠人的柔丝,从他的心尖蜿蜒而出,将他牢牢攫住。
  他后悔让她离开他了。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萧于鹄
  热伏了数日, 一场秋雨后,天气骤冷。
  六和斋中,白婉为柳相奉上半盏清茶, 便乖觉地退到一旁, 研习他给她参考的曲谱。敬宗常赞柳相之曲为仙音,其境空旷悠远, 绕梁不绝。
  白婉从前弹琴,只是聊以自娱,不曾想有人会痴迷琴技,痴迷到如柳相这般地步。他不仅对历代谱曲如数家珍, 还曾遍访名师学习技艺, 直到今日,他都没有放弃精益求精,练起琴时,能忘却所有, 沉浸其中。许是被他熏陶日久,白婉对琴的感情, 也与日俱增。
  她点了炉香,坐在梨木圈椅上,手中一根细细狼毫, 蘸赤色墨汁,在曲谱上偶尔勾画。写了会,神思不禁飘忽。最近陆松节又不来寻她了, 让她松了口气。但有件事她始终放心不下。
  当初是陆松节自己拟了份放妻书, 迫使她签字画押。可直到今天, 他都没再提过, 要和她到官衙里核准这份放妻书, 也没有召集陆氏宗族族长,征求族长的同意。即便是叫街坊邻里过过目,做个见证,都没有。
  仿佛事情做到一半,就被他搁置在那。他还曾想给她安排去处,予她银子,又是何道理?
  白婉不想让这根烦恼丝缠着她,只想抽个空,和他去趟衙门,彻底结束他们的关系。免他日后再娶,发现没离干净,再来找她。让她看他乌纱帽犀角带,升官发财娶妻生子,她心气高,实在无法接受。
  *
  就在白婉专心致志地啃谱子时,柳相忽然说自己身体不适,让白婉帮他做件事。
  柳相名气甚大,过段时间,要在教坊司独奏《求凰》一曲,盛京的权贵子弟,王室宗亲,应该都会慕名而来。如此隆重的场合,他竟然轻易丢给自己。白婉半块点心没吞进肚子,噎在喉管不上不下。
  “我?”她快被点心噎出泪花,拼命捶打胸口,喝了半盏茶才缓过神,“我吗?师父,您别开玩笑,我技艺拙劣,哪能撑起这样的大台面?”
  柳相神色悠然,呷了口茶:“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何必推辞?就这样决定了。”
  他又指着白婉正研习的曲谱:“最近你一直都在看它,想必到时演奏,格外得心应手。”
  他略带坏笑,叫白婉明白,他又在耍她。白婉登时头大,原本闲适的心情,在此刻变得焦灼焦虑。柳相打量她片刻,忽而起身绕到她身后,从后环着她,指尖轻带她的指尖,教她如何弹奏。
  他温热气息落在她头顶,让她不太自在:“师父,我……”
  柳相便冷肃道:“婉儿,专心于琴。”
  白婉忙敛息凝神,不敢不听。
  柳相虽是长辈,却只比白婉大十几岁。且他生得清雅,身姿挺秀,远远看去,与白婉格外相衬。
  落在陆松节眼底,却似清水里掉进一粒沙,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这几日他似着了魔,休沐结束,值日后也过来。一直待到寒塘阁上烛火熄灭,才黯然回府。
  他不知道自己这算什么,像见不得人似的,偏偏那感情缠着他,让他无法疏解。
  *
  戌时,教坊司内仍灯火惶惶,柳相从六和斋出来,正要回寝屋。宫婢在前为他掌灯,行到假山附近,忽然发现她们的主人不见了。
  在晦暗的角落,柳相身后忽然蹿出一只手,虎口紧扼住他的后颈,往墙边狠狠一撞。他甚至看不到对方的脸,只能听到这年轻的郎君用极尽低沉的嗓音问他:“柳司乐,不知你和婉儿……这样多久了?”
  陆松节先前以为,白婉口中的心上人是男人,但他忽然发现,白婉从没说过,那人年纪多大,是一个男人,还是半个……柳相挣扎,便被他更凶狠地钳住脖子,甚至一脚踩在他腘窝上,迫使他跪下。
  “回答我。”
  他的口吻,有常年居于高位,才浸出的极致傲慢与轻蔑。
  柳相不禁怒极,斥道:“你个混账东西,怎能如此扭曲我们师徒的关系!”
  不加掩饰的厌恶他的指控,可见是清白的。陆松节不免松了力道。若是他怀疑错了,反倒是件喜事。发现柳相又要起身,陆松节薄唇挑起,扬手一劈,径直劈晕了他。
  随即,陆松节眸光恢复清润,细致地整理了衣襟,离开了现场。
  他到了寒塘阁下,等远处的舞姬们结伴而归,便近前诚恳地邀萧素馨一会。虽隔着傩面具,萧素馨也能听出他的声音。
  “陆大人怎么亲自来了?”萧素馨与他行至人少处,左顾右盼,确定无人看见,才问道。
  陆松节却摘下面具,眸色温润,清浅笑道:“你知我如今身份,既不便出入教坊司,又不好见婉儿。可我牵挂她,想起她旧日离府时,只带了两件单衣。我今备下许多东西,想让萧姑娘代为转送……别叫她知晓是我送的,免她扔了。”
  他这话说得可怜,好似把手直接伸进萧素馨的心口,揉了一把。她忍不住道:“大人尽管吩咐,别的交给我吧。”
  陆松节忙言谢,顿了顿,又道:“其实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萧姑娘能帮我。教坊司鱼龙混杂,纨绔子弟甚多,婉儿貌美心善,我惶恐她被人欺侮,一直想让她搬走。她却觉得我惺惺作态,不肯应我。萧姑娘能否帮我撒个慌,只道那宅舍是你私购的,让她住进去。这样,萧姑娘不必时时看顾她,我也能私下与她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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