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管事哪里有心思对峙,仰首朝梁固瞻忿忿地哭腔:“老奴的侄儿江毅是被三姑娘派人所杀,如今却被反咬一口,老奴是财迷心窍,竟为了钱财埋没侄儿的死,报应啊!真是报应!”
他扭头对谢危道:“侍郎大人,三姑娘给的封口费还在老奴的屋子里,您尽管派人去搜,再与三姑娘的库房核一核,便知老奴所言真假了。”
说着说着哭腔越来越勇:“毅儿啊,叔叔对不住你—”哭着、悔着、恨着之时,脸上却挨了一脚。
“狗奴才!那是散给江毅的喜聘,我好心为她们牵线、做媒、出钱出力,竟被你们这般诋毁?你的良心叫狗给吃了?”梁茹彻底慌了,眦目欲裂地剜着地上的江管事,“江毅是因接受不了盏儿的死回了老家,这是你亲口说的,府里上下都听见了。狗奴才,受了谁的指使?”
江管事进来时,梁茹便脚不稳,气血狠狠冲击大脑,令她本性被释放了一半,言辞越发激烈,“是不是贺南嘉?”
尖锐的嗓音有些破,似被尖刀刺痛了脉门,梁茹疯魔似的扬手,食指如箭如毒的咬着贺南嘉:“定是你,是你指使他的!”
盏儿是假的,江管事却是真的,还有什么筹码?对了,江毅的尸首化成了灰,贺南嘉不是验尸圣手吗?没有尸体,还怎么嚣张!!
江管事绝望且痛楚地跪好,对着谢危狠狠叩首,头却不抬,颤音道:“侍郎大人,老奴不受任何人的指使,小侄儿的尸首就在义庄,老奴愿将功抵罪,带诸位大人去寻。”
什么!!
梁茹强弩的身子陡然崩盘,往后跌了几步,撞向背后的牢栏。颤抖的身子彻底出卖了她,眸子里溢出水雾。梁固瞻微微抬起的手,在原处僵了好一会儿,到底迟疑了落了回去。见此,梁茹竟笑了出来,“狗奴才!没想到你竟留了一手。”
大势已去,再辩驳都是无力回天了!策划了这般久,自以为顾及到每处节点和变故,却不想还是留下了节外生枝。
江管事依旧跪立叩首姿势,将前后经过战栗道出。
梁茹回府当日,江毅并未归府,江管事派人寻了一夜未有结果,翌日一早就被梁茹叫去后宅,称江毅殉情盏儿。
江管半信半疑之际,可梁茹给了他一大笔银钱,大到可以买下坊中的宅院。这样的好事,自然是有要求的。要让江管事把侄儿的尸体烧了,理由是:盏儿的死可以给贺氏重创,不能让破了盏儿身子的江毅留下,哪怕是尸体。
届时,江管事已怀疑侄儿的死怕就是个凶案,可他无权无势无证据,在梁府多年,见识了梁茹的很辣、梁国公夫人的偏袒,他根本没有把握!!
再有巨大的钱财诱/惑,江管事起了歪心思,念及家中还有子女、父母、兄弟子妹都能这笔财富,过上好日子、甚至是人上人的生活,他便应下了。
可离开三姑娘院子后,江管事头脑里的热度褪去,看着侄儿的尸首,开始犹豫不决起来,到底还是不忍心将侄儿挫骨扬灰,就悄悄将侄儿的尸体弄去义庄,想着还是留具无名的全尸。
说完,江管事已泣不成声,“老奴不是人啊、畜生都不如……”
结合假盏儿的证词,谢危总结出大致的轮廓:“元宵家宴那日、巳时三刻,梁茹领盏儿去花厅,令江毅给盏儿强灌菌菇至死,为了混淆,还强灌了些旁物,之后再抛尸池塘。返回宴席厅的梁茹算好了份量,食用一些菌菇,而后再接着不耐受发作的体质,在宴席上演了一场中毒的戏码。之后,梁茹又对江毅下杀手,为的便是彻底让贺都尉背黑锅、贺氏声名狼藉。”
地牢深处传来铁链锁铐打开的声音,两位刑狱司齐步而来,用意不言而喻,正是要给梁茹上锁铐的。
梁固瞻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拳,松一会儿再握紧,握紧了一会儿再松开,脑子里自动呈现律法的条条框框,如何才能保住小妹的命?
牢栏之前,梁茹一脸灰败坐着,眼眸没了女儿家的澄澈清明,尽是阴算落败后的狐疑与阴霾,猩红的血丝点点滴滴显漏,似不愿再藏匿獠牙的恶兽,却没了拼死殊活的筹码。
面具已裂,她也懒得再伪装,扶着铁栏立起来,指着假盏儿质问贺南嘉:“她是你的人?”
贺南嘉不可知否地颔首,唤了声:“夏荷。”
假盏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着笑嘻嘻地走近,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卸妆棉”卸妆,不一会儿,露出了她本来的脸。
穿越前,房姗因为爱好会些仿妆,于是贺南嘉就请她试试将夏荷化成盏儿的模样。
仿妆在一定的角度上的确很像,加上房姗研制出各种化妆品和工具,凑合着配合暗光,一个起死回生的盏儿就出来了。
过敏没有检测方式,只有想办法让过敏体质的人亲口说。
“难为你了,忍了那么久。”贺南嘉讥讽梁茹早知假盏儿,却不说。
假盏儿定然不知真盏儿被谁杀的,左右是为了说给梁固瞻听的,且梁茹不敢自曝真相。
梁固瞻怔怔地满满摇头,先是愠怒地看了眼谢危,可转瞬发觉自己荒唐的可笑。将前后蛛丝细节连接起来,他恍然大悟方才正是一场提审,且无懈可击!将凶手一步步引蛇出洞,他眸光流转到茹娘上,想呵斥她却开不了口。
“兄长毋需难过。”梁茹不叫大哥了,父母窝囊就罢了,进士及第的兄长也软弱可欺,她的一片雄心博志,终究是埋没了,露出看似得体却凄惨的笑:“茹娘宁愿踩着累累尸骨高傲的活,也不愿嘉着尾巴做人!”
就如姑姑梁雯,哪怕后来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可轰轰烈烈过了二十载,岂不快哉?
掷地有声,振振有词,像无数刀子,扎进梁固瞻的心窝,痛的他扬手给自己甩了一耳光。
啪—
嘹亮的掌声回响地牢,如阴间的恶魂。
贺南嘉眉稍高挑,有些弄不清楚情况。
“是为兄没教好你!”梁固瞻被罚打扫龚房,便是小妹魔化的导火索。
“教?”
“哈哈—”
梁茹狂浪的笑声,犹如黑夜的鬼魅,在地牢里的冷壁乱撞,染上阴森的寒意,听的人恶寒悚然。
“教我附低卑微的如狗一样像傅琛听令?还是与贺南嘉摇尾乞怜?兄长当真是三甲之一的状元郎吗?我怎么瞧着还不如宫里的阉人,他们虽然身残志坚,可不少总是自恃高人一等呢!”梁茹彻底释放躯体的巫灵,不再压抑束缚,迎着兄长痛不欲生的眸光,莫名生出诡异畅快!
“都愣着干嘛?给她上铐!”谢危下令。
两名刑狱应声。
“枉你位居御史台,手握生杀大权,却连小妹的婚事都留不住,还要多嘴去得罪傅琛的相好,结果呢?扫龚房被百官笑话,我若是兄长你,还不如弃官去倒夜香!”梁茹撒了不满兄长的气,又将矛头对准贺南嘉,“嘉娘的确有手段,当初决绝地同陆氏和离,为的就是王妃之位,茹娘佩服!”
这话偏意其实很大!
傅琛还未封藩王,虽然是迟早的事,可在这样的环境,由梁茹以贺南嘉的角度来说,其实有危险。说不准会被有心人拿去朝堂做文章,是傅琛私下允诺过贺南嘉什么。
“你再污蔑我家姑娘,可别怪我不客气!”梁茹已是阶下囚,夏荷才不忍呢。
梁茹身败气不输,眼恨不得登天:“即便茹娘是阶下囚,依旧是官眷,你一届奴籍臭卖身的,敢来我就扒了你的皮!”
夏荷不是怂的,撸起宽大的袖袍就要冲过去,被贺南嘉拦下,她瞧笑嫣然:“茹娘这样的人,赐死似乎可惜了。”
所谓攻心便是要从她最恨处着手。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望着贺南嘉笑,梁茹头回发怵,她不愿屈辱的活!谢危默默地咽了咽喉,贺法医果然不是普通的女子。梁固瞻垂的眸猛然抬起,震惊的怒视贺南嘉:“贺法医此言何意?”
贺南嘉紧接着道:“字面意思!不若本官试试为嘉娘求个恩典,看看能否茹娘贬为贱籍,先留下你的性命,但你的后代不可入仕,茹娘以为如何?”
梁茹心猛沉入深渊,这是要她生不如死!
好一会儿,深渊的顶处,传来傅琛不咸不淡之声:“飙凌将军夫人所言甚是。”
这会儿,所有人包括贺南嘉也错愕了。
作者有话说:
傅琛:先做将军夫人,再升王妃!
贺南嘉:那个我们刚恋爱,就结婚?
傅琛:先婚边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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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完结这个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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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元宵诡计
话本子在京城流传了几日, 贺南嘉的情爱纠葛史就消遣了几日,人们多是茶余饭后谈起来,每每说起要么是唏嘘、要么是笑着插科打诨两句、亦或者对贺南嘉竖起大拇指。
毕竟, 一个二嫁妇能高攀上皇族傅琛,这手段可谓不一斑!
刑部里的官员不少都成了家的,他们的女眷多会在用膳时问:贺氏贺法医的风情佳话, 官人可听说了?
因此,押着莲儿进刑部公府的时候,见贺南嘉与傅琛一道而来, 官员们先是愣了瞬息,而后互相对视了几眼。微妙的氛围与不可言说暧/昧的默契, 悄然在官员中缓缓流淌。贺南嘉能轻而易举地瞧出, 他们眼里的好奇, 甚至有些懊恼自己错过了什么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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