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吾心跳如擂鼓,他第一个便想起前日见到的孙梅香,恐她已经将自己活着的消息带回了杏花村。
怪不得,怪不得怀王府买他花了十两之多!君吾原先只是以为王府的人出手阔绰,原来那十两是买他命的钱!
他眼中的星光一闪一闪的,不知又藏匿了什么心事,楚御琴缓缓将手收了回去,抿起的唇角勾出些弧度。
她的小灰雀,合该永远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笼子里,怎么能接受旁人的饲养呢。
“多谢殿下大恩!多谢殿下大恩!”君吾吓坏了,伏首拜了楚御琴数下。
“无妨。”楚御琴声音轻轻,“君吾,这世上能护得了你的唯有本殿一人,你可要记清楚了。”
“是、是。”君吾眼角又红了红,委委屈屈缩在一侧。
把人吓得差不多了,楚御琴又和颜悦色起来,道:“好了,起来。怎么说你也是本殿的小爹,理应被本殿护着。”
她甚至伸出手去,缓缓在君吾眼下一抹,沾到一点些微的湿意,被楚御琴紧紧握在手中。
君吾垂着眼,一双眼中挂满了忧郁,他欠殿下的实在是太多了,要怎么还呢?
他什么都给不了。
不仅如此,他还奢望着殿下能再给他一些赏钱,好去救救他的六弟,人心怎么能这样贪得无厌?
君吾一时陷入无尽的内疚中,弟弟的事,他应该自己想办法,而不是想着去依赖殿下。
迟暮黄昏,君吾打起精神为楚御琴做好晚饭,便回了屋去继续绣自己的荷包手帕了,心中浅盼着下回孙梅香什么时候来,他好打问打问六弟的情况。
他绣了一整夜,到最后感觉眼前都花了一片,线怎么也穿不进针眼去才只能作罢,合衣睡下。等第二天一早天不亮,他等着楚御琴外出上早朝后,便拿着自己的东西出了门,打算去找一家店铺问问他这些能换多少银钱。
这次君吾学聪明了些,这个点正是京中百姓赶早集的时候,街上热闹,到处都是烧饼包子铺、粥屋茶点之类的营生,他快步走入玉坊,再也没去上回那个偏僻处,而是寻了个内有客人在、店面也大的绸缎铺子进去。
这间绸缎铺足足有三层,里面光伙计就有七八人,君吾穿得朴素,但他今日穿的是殿下赏给他的新料子,虽然颜色不打眼,但绸缎铺的伙计一眼就看出这可是专门上贡用的御品呐。
今儿来的这位怕不是王女贵族,就是什么高官权贵。
君吾刚一进店,伙计就笑盈盈地上来,问道:“客官有什么需求?”
君吾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询问:“你这里可收些荷包吗?”
他不知道要怎么跟人家说,可伙计一听便明白了,皇城脚下,多的是贵人家的侍夫深宅寂寞,或是用度紧张,自己做了东西拿来换几个钱的,这都不算稀奇。
伙计道:“收货得让掌柜掌眼,您跟我来。”
君吾心中一喜,跟着伙计上了二楼,走到最里面的一个隔间外,伙计道:“掌柜的,有个新人来收货,您瞧瞧?”
里面的人道:“让他进来罢。”
君吾才走了进去,从袖中拿出自己绣的三个荷包给掌柜过目。
“手艺不错。”掌柜笑了笑,“针脚也精细,拿出去肯定有人买的,但你这款式和颜色都老气了些,京城的贵人不喜欢。”
君吾抓了抓脑袋,他绣的这些东西都是在杏花村人家的衣服上、村里的店铺里放着的学来的,他倒真是没见过京城的贵人都喜欢什么样的。
掌柜见他露出为难之色,知道遇见个好拿捏的,道:“不如你这几个我便卖个人情收了,我这儿有本图样子,上面都标注了哪个款式的卖的好,你拿去瞧瞧,等有了新货再来我这儿?”
君吾眼前一亮,连连道谢。
掌柜的道:“这三个荷包,便每个给你二十文,你看如何?”
君吾根本不知价钱,听了掌柜方才的话,还以为是掌柜好心才肯收他的东西,哪儿有不答应的。
于是君吾拿了本图样子,揣着六十文钱回府去了。
他算了算,他一日最多能绣五个荷包,这还得是手脚麻利、未有出错的情况下,如此下来一日也只能赚得一百文。
这样的钱数,若搁在从前君吾自然万分欢喜,可眼下正是他替六弟筹钱的时候,一百文一百文地攒,何时才能攒出五两银子来。
只怕到时候小鹿早就过门了,说不准连孩子都有了。
但不管怎么说,君吾今日有了收入还是高兴的,这个时候殿下差不多该下朝回来了,他得赶紧去厨房给殿下做吃的才行!
作者有话说:
大家新年快乐鸭_(:з”∠)_
第15章
天色阴沉,拉扯开薄薄的云雾,下半日怕是要下雪,楚御琴与悯王并行下朝出来,余光见悯王神情犹疑、欲言又止。
她便道:“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以你我二人今日的关系,何至于吞吞吐吐呢。”
悯王连忙道:“为何不让我现下就提已经找到火雷的事?”
楚御琴冷哼一声,悠然开口:“你这么快就找到这东西,可见不是什么稀罕物,青鸾帝能记多少功劳?”
“可边关战事刻不容缓啊祈王!你可知迟一日,姬将军和边关将士们就多一分危险!姬将军的独女还被困在敌营受苦呢!”
悯王言之凿凿,一脸关切,落在楚御琴眼中却是颇为可笑。
她道:“姑母可真是有意思,她们便算全军覆没,与本殿又有何干系?姑母如此关心,不妨自己去把火雷找出来,还跟本殿合作什么。”
悯王微张着嘴,没有被楚御琴这一番话说服,却是被震住了。
“你怎么能这样说?她们都是衍朝的子民,她们也是有血有肉之人......”
“姑母。”楚御琴见她纠缠不休,眉宇间凭生些许戾气,冷冷睨了悯王一眼,悯王喉间一紧,想起自己前日吞下的那个绿色药丸,不敢说话了。
“本殿喜欢识相的人,姑母还是尽量做到这一点罢。”楚御琴冷冷扔下一句便朝前走,悯王紧了紧眉头,还是有些不甘心。
她应该只是说说而已罢?
她才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真的忍心看着同胞将士们白白送死呢?
悯王握了握拳,几步又追上楚御琴,问:“难道祈王当真不在意衍朝百姓的性命吗?”
“百姓?”楚御琴笑了一声,音色淡淡的,她没有回头,却无端让悯王心生一股惧意,甚至下意识后退半步,有些后悔问出了这句话。
“等本殿坐到青鸾帝的位子上时,或许会替她们考虑考虑,哪儿像姑母,倒是比陛下还会关心她的子民。”
这本是句大不敬的话,被有心人听去甚至是会治罪的,治重罪!可楚御琴说得理直气壮,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悯王会拿此事去说嘴。
僵持半晌,还得是悯王先服了软,跟在楚御琴身后道:“今日是我多嘴了。”
楚御琴没再理会她,正好到了宫外,她便顺势进了马车。
正要催动马车走时,楚御琴往窗外看了一眼,她看见一件有趣的事——方才还灰败着脸、如丧考妣的悯王,在看到宫外的一个男人时竟瞬间一扫面上阴霾,露出个温和明朗的笑容来。
她看见悯王走路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一把揽住那个男人的小臂,低语了几句。
楚御琴耳力异于常人,轻易便听见她说:“这么冷的天气,怎么还过来?身子要紧。”
她不禁多看了那个男人一眼,观年龄似乎比悯王小个七八岁,面容端庄温和,身骨秀气,不是什么惊艳之姿。
悯王见到这样一张脸,究竟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
直到那二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楚御琴才缓缓收回目光。
她不禁问了一句:“那是悯王新宠?”
黑衣卫道:“是悯王夫,结发妻夫。”
这么说来,那就是悯王的原配了?那岂不是都成亲几十年了,不过是来接她而已,值得这样高兴?
楚御琴冷哼一声,才叫人催动了马车。
回到祈王府,饭桌上依旧摆着热腾腾的饭食,却不见君吾身影,留在府中的黑衣卫在楚御琴面前汇报了今日君吾的行程。
“他又去了绸缎铺?”楚御琴想起上回那个怯懦的男人轻易在别人手里受了欺负,她昨日分明那般说了,他竟还是不长记性。
“是,空着手进去的,又空着手出来了,属下等也不明白君主子是去做什么。”
楚御琴眨了下眼,难道是送给他的那些东西,颜色不喜欢?他倒是能挑的,又是个钱串子,是个会享受的。
看了眼桌上那些饭菜,几日下来,楚御琴早就习惯了君吾在旁边服侍着她用饭,人一不在,她似乎也没了太多胃口。
但好歹也是人家亲手做的,看样式也精致,又没敷衍她的。
楚御琴冷着脸在桌边坐了下来,今早的吃食是南瓜煨粥,闻起来甜甜糯糯的,小笼屉里还放着几只蒸饺,雪白可爱。
楚御琴夹起一只蒸饺吃了,又喝了一勺粥,心中顿起一股不耐。
怎么没有?君吾就是胆子大了,竟敢敷衍她!他就应该每顿都在她旁边候着,如此自作主张盛了蒸饺上来,若她不爱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