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随手拿出几条丝绦来,在指间穿梭来回,结成几股绳,打上几个结子,递给福儿。
福儿看了一眼,飞快跑出去,摘了两枝新荷花来。
崔大人躺在榻上,他饶有兴致,将四姑娘招到身边,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于是四姑娘又打条结子,递给她。
福儿第二次跑出去,她端回一碗新莲子汤来。
四姑娘将玉碗双手捧起递上时,崔大人看她的目光与原来不同,他笑起来:“住到后头去,跟在我身边。”
……
阿宝明白了,宁四一开始可能只是想报仇,想借崔显的手杀了那个宗室。报了姐姐的仇之后,她不得不在那里求生。
“派你来是为了什么?”
“为了裴老太爷的册子。”
“是裴家人透露的?”裴四爷裴五爷?
福儿摇头:“是宁老太爷,宁老太爷告诉了四姑娘的父亲,四姑娘一直都知道。”
宁四自小生在官宦之家,京城中谁与谁是姻亲,谁与谁有旧怨,谁与谁表面文章其实并不和睦,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四姑娘用裴家那本册子的消息,换崔大人替她赎母亲。
父亲兄长都已是刀下的鬼,但四姑娘的母亲还流落在教坊司中。
宁四卖了这消息,崔显又找到裴五爷验证,证实了裴老太爷确实有这么本册子,于是裴家就有了安插眼线的价值。
崔大人去找了,说宁夫人进了教坊,还没撑过一个月就死了。
“那是崔显让你害我的?”
福儿浑身一激灵。
“他让你什么时候用头油?”
既然已经开了口,这些自然是瞒不住的,福儿轻轻抽了口气:“不是崔大人,是……是四姑娘。”
阿宝都不认识宁四,她也没接到崔显的命令,为什么呢?
“裴六夫人,应当是三姑娘。”这是四姑娘说的。
连福儿心底都是这么想的,三姑娘就该是裴夫人,她与裴公子本该是一双鸳鸯。
起先,四姑娘并没在意裴公子娶了谁,知道娶了林家女,她还轻笑了两声:“原来探花郎也要以色侍人。”
比她还不如。
直到崔大人想往裴府塞个人,查出福儿的姐姐就在裴观妻子的身边,那便没人比福儿更合适了。
福儿又淌下泪来:“我自不能就这么被送进来。”如此大事,裴府中又有福儿的亲姐姐在,他们手里岂会没有把握就送她进来。
他们找到了她被卖掉的父母。
“四姑娘本来以为裴公子娶姑娘是为了仕途,后来知道……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姑娘曾替三姑娘烧过元宝纸烛。”
阿宝到此时才露出一点疑惑的神情:“怎么?”
福儿不敢说,四姑娘知道之后,点了点头:“她倒还懂得规矩,知道持继室礼。”为元配夫人烧纸,当然是继室礼。
“那两瓶头油是我进府时就带进来的,只等她传令吩咐。”
等四姑娘知道裴公子是真心爱重妻子,才起了杀心。
“所以不论是谁嫁给裴观,你们都会这么做?”
福儿先轻轻点头,又摇头,连她都不知道,不知道换一个人,是不是四姑娘就不会动手了。
阿宝良久不语。
福儿自知事情败露,她是没有活路的,连父母也没了活路,唯一的姐姐还因她带进来的头油中毒。
此时心灰意冷,刚抬头望向窗外湖水,就被一言戳破。
“你是想寻死?”
福儿只是看着座上人:“我还能活?还能活,也没什么好活的。”
该死的时候,死了就好了,她进掖庭时就该死。
阿宝看着她,她身量未足,稚气未褪,却一心求死。
“你死了,谁来救你姐姐?这只是寻常解毒的方子,真要救你姐姐,得知道毒方。”
“你死得干净,但你姐姐会一日比一日衰弱,先是不能起床,跟着不能说话,然后不能睁眼……”直到五感尽失,这才死去。
福儿再无力气大哭,她默默流泪:“姑娘想怎么发落我?”
“我不发落你,我要带你进京。”
把这些事,先告诉裴观,再往上报。
第221章 回京
嫁娶不须啼
怀愫
福儿是人证, 头油是物证,螺儿是受害者。
阿宝将福儿的供述写在纸上,递到她面前:“你可识得字?”
福儿轻轻点头。
她果然是认识字的, 要不然也不会派她来找那本小册。
“你看一看, 若无虚话,按个手印。”
福儿虽接了纸, 可心中还不信, 这会儿让她按什么, 她都会按的。
那张纸上先写明了崔显自入京之后便从苏扬两地采买女子, □□之后,安插进官员后宅的事。再陈明宁家四女宁尔馨与福儿是如何为崔显所用, 福儿又是如何带着毒药进裴府的。
她说没有虚话,就真的没有一字虚言。
福儿眼底泪意又起,船上没有红泥印信,阿宝想用胭脂代替, 福儿笑了:“姑娘可曾见过不会褪色的胭脂?”
她咬破手指, 按下指印。
阿宝将那张纸收起,福儿这才道:“少夫人能救我姐姐了么?”
就算她手里的是个寻常的解毒的方子,只要能暂解毒性,也总比没有要强。
阿宝看了福儿一眼, 她知道了真相, 心底竟并不觉有多痛恨。听福儿这么说,竟有些想笑:“这药,你姐姐已经喝了两天了。”
福儿怔怔然望住阿宝。
阿宝击掌三下,船便调头往回开, 快上岸时, 福儿道:“我, 我还想看看我姐姐。”上岸之后,她必要被关押起来的,她想最后看姐姐一眼。
回去京城下狱,招认罪状,她必是不能活了,只希望姐姐能活命。
阿宝允了她。
下船回到院中,螺儿午睡刚醒,立春给她送了燕窝来。她看见这许多人来看她,受宠若惊:“姑娘怎么也来了?福儿赶紧让姑娘坐下。”
她挣扎着要起,被妹妹劝住:“姐姐今儿怎么样?”
“好得多了,换的药虽苦,倒更对症,头疼也好了许多。”螺儿还是坐起来了,她看妹妹眼睛红红的,问她,“怎么了?”
福儿笑了:“姑娘带我去游船,湖上风大,吹迷了眼。”
“真是,带你上船,你怎么还贪玩?”说着将床头的帕子塞到妹妹手里,看她手指破了,只当是做绣活赶工时弄伤的,对妹妹满面歉意,“等我再好些,我就来帮你的忙。”
福儿捧起燕窝碗,一勺一勺喂给姐姐吃。
因阿宝在,螺儿又羞又愧,只小口吃着,深觉为着自己,让姑娘花这许多银钱。这些银子,再买十个她都够了。
阿宝看出她不自在,笑了笑往屋外去,螺儿这才松了口气。
她捧着燕窝碗,含着眼泪喝下牛乳燕窝粥。
福儿摸摸姐姐的额头,又摸她手脚,见她睡得暖热,替她掖上被子:“我去忙。”
“去罢,做得仔细些。”
福儿点头出门去,还当阿宝会将她关起来,谁知只是将她关在绣房中。
戥子离舱门最近,虽不曾听清,但看福儿的样子就知她已经全部招认了,如今连看都害怕再看福儿一眼。
“怎么还给她这么好的屋子,就该把她……”
“就该什么?捆起来上刑?关进黑屋子里?”
戥子嚅嚅:“那也不能还让她住这么好。”
“这是在楼家,别走漏风声。”阿宝说着又轻声道,“她也活不长了。”折磨福儿,她并不会快乐,更非她行事。
“那……那她会不会想不开?”
阿宝笃定:“不会。”方才福儿死志刚盟,知道那药并不能替她姐姐完全解毒,就又熄了求死的心。
若她不来裴府,螺儿会慢慢升等,到了年纪,择一个情投意合的人成婚。
走一条,从小到大她们身边的人走了无数次的,最安稳的路。
她希望姐姐活,她就不能死。
福儿被关到了绣房里,对外只说她要赶工期,菜饭都送到门边。
戥子虽恨她□□进府,要害阿宝,但每回送菜都会对她说一句螺儿的事。
“能喝粥了,喝了大半碗。”
“能下地走上一圈,头还发晕。”
福儿只是听着,一声都不出。
阿宝给裴观写了信,青书也预备好了舟船,她想尽量轻车简从,快些回京城去。
要回京城的事,将裴三夫人唬了一跳。
“你这才到,怎么就要走?”
阿宝低下头去。
裴三夫人蹙眉,语气难免责怪:“再有什么急事,也要等到外祖母过了生日再说!咱们来不就是为着贺寿?”
“是家里出了事?”裴三夫人也知阿宝不是那等无理取闹的人,“不管家里出了什么事!都先把寿贺完。”
“娘,我有大事必要立时回去告诉六郎,晚一天都不行。”
说着,她立起来躬身行礼:“此事干系重大,等事情了了,娘就会知道的。”
裴三夫人全无头绪,家里还能有什么大事?有什么大事不能告诉她?
“你若不说,我不能放你回去。”
“青书已经备下车船,我们后天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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