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裴三夫人知道阿宝性子犟,但她犟都有道理,这还是头一回不说原因就忤逆她,“你敢!”
阿宝见行礼不成,干脆跪下,给裴三夫人行了大礼:“一定要走,我不仅要走,我还请娘与我一同想办法遮掩。”
裴三夫人方才还气得头疼,看见阿宝下跪磕头,她反而气消:“是六郎的事?”
“是。”
“事关身家性命的事?”
“是。”
裴三夫人轻抽口气:“那……那你预备怎么办?”
“我只带青书长白和福儿,端阳节那天趁着人多,我们悄悄走,母亲能替我瞒多久就瞒多久。”
虽在楼家,裴三夫人也还是能想一想办法。【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她很快就布置起来,先是请了大夫来,说大夫诊出阿宝有孕了,但因一路舟车劳顿,胎坐得不稳。
这可把虞老太太给吓住了:“那怎么好,赶紧让她好好养胎。”
女儿可就那么一个儿子,这又是头胎,头胎养好了,往后再生也不艰难。
很快阿宝就挪进裴三夫人屋中,裴三夫人道:“你这脾气可得好好改改,万不能再跳再蹦再吹风了,这头三个月,你就给我好好躺着!”
连丫头也只用戥子和小满。
裴三夫人还给屋里的丫头们都撒了喜钱,这戏越作越真,连立春几个都信了,螺儿欢天喜地道:“那我给小少爷做衣裳做鞋。”
阿宝收了好些贺礼,她问:“这,能行么?能瞒得住?”一怀上身子,就能两三个月不见人?
裴三夫人笑了,冲阿宝眨眨眼儿:“再没有比这个更正当的。”
就算是生病,那也有来探病的。只要说怀了身子,大夫说要胎不稳要保胎,那是一点走动也不会有。
“那福儿呢?”
青书长白还能说是回家送信去了,福儿不在,立春双瑞都会问。
裴三夫人也有法子:“对面山中有许多庙宇,既是家里的少夫人坐胎不稳,那就派个手巧的小丫头去,在观音庙里绣观音,为主家祈福。”
观音庙得了十束金线,又得了香油钱,自也不会说出去。
楼家里里外外都安排好了,到了端阳节宴的那一天,别处都热热闹闹,家里的下人们全都到后头去看赛龙。
阿宝换了一身装扮,打扮成丫头模样,戴上帏帽,押上福儿,由陈妈妈领着从侧门上了车。
青书驾车赶去下个城镇,那边已经预备下了船。
轻车快马,很快由车换船,青书道:“少夫人放心,咱们这样走,最快十五六日就能到京城了。”
福儿被绑住双手双脚关在舱内。
离京城越近,她便越少说话,连食水都少进,每天只是靠在船舱上,望着外头的水。舱房虽小,但还有扇窗。
江风月色能透过窗户照进来。
她们刚上船时,月亮如圆盘大,月光透亮,照得舱房地上如铺了一层冰霜。
自福儿从浣衣局那间黑屋子里出来之后,她一个人睡时就要整夜点灯。
这个毛病,还是她进了崔府才知道的。
宫女们都睡通铺,人挤着人,她从不害怕。
等到了崔府,四姑娘得宠后,福儿也有了自己的单间。那天夜里,福儿才知道,她不敢一个人吹了灯睡。
只有点着灯时,她才能睡得着,这事从没人知道。
这些日子以来,她单独被关在舱房中,全靠月亮的光撑着。
今天偏偏江上起风,浓云掩去了月色。窗格外本就只投进来方块大小的月色,那云越来越厚,地上的“霜”像是化了一般。
福儿缩在床角不敢动弹,也不敢出声。
她手脚每天被解开三次,让她吃饭活动,但夜里是一定要绑起来的。
像是又听见那吱吱唧唧的声音,伴着江水扑船的声音,她想起是谁曾跟她说过“水里,有水老鼠。”
水老鼠会游泳,会爬到船上。
就在福儿死死咬住下唇,拿头轻撞床板时,屋门开了。
阿宝站在舱门边,手里举着烛台。
那光珠不过黄豆大,却散了满屋,整个屋子俱被这光照亮。
阿宝将烛台固定,又罩上风罩。
她从走进来,到预备离开,一个字也没说。
福儿却在阿宝要关上屋门的时候出声:“少夫怎么知道我怕黑?”
梦里的阿宝只知道福儿怕黑。
梦外的阿宝知道了福儿为什么怕黑。
福儿不等答话:“我送了信出去。”
阿宝回身看她,她已经交待过,是她送了燕草的消息,好让崔显把消息卖给萧思卿,用消息再换消息。
“白露死,查银杏。”
福儿隔着灯火,看见的阿宝是一团带着光的影子。
她将四姑娘的行事,学了个十成,不到最后一刻,手里总要扣着些什么。
“白露……死了?”
福儿到得此时,又换了一种目光看向阿宝,这回轮到她笑:“少夫人不会以为,白露她还能活罢?”
第222章 报信
嫁娶不须啼
怀愫
福儿说完这句, 往船舱上一靠。
她在等阿宝的反应,可阿宝听她说完,留下那盏灯, 关上舱门离开。
接连着好几日, 都不再现身,来给福儿送水送饭和替她松开绳子, 让她能暂时活动的人成了青书。
青书每次来都只是放下饭食, 解开她的手, 看着她吃饭。
福儿终于忍不住:“少夫人呢?”
她是不是受不住了?受不住丈夫杀了个无还手之力的丫头, 所以躲在舱中不敢出来?不敢见一见这天底下究竟有多少惨事?
青书并不理会她,等她吃完了饭, 又将她手脚捆住,嘴中塞上布条,径直离开。
关上舱门,青书才皱眉叹息。
青书也不知道那天夜里究竟发生什么, 少夫人突然过来, 轻拍他的舱门,进门之后问他:“明日是不是要靠岸?”
船每行几天,遇上渡口时就会稍作停靠,到了岸边要补给食水, 再略作休整, 才好开船出发。
“是。”青书点头。
“替我备一匹好马。”轻减行装坐船回京要十五六日,若是她快马回去,日夜兼程,那七八日就能到了。
青书岂能肯:“这怎么成, 怎能让少夫人自己上路!”
若是出了什么差池, 那公子还不剥了他的皮!
阿宝皱眉, 这些人总不信她。她十四岁不到,就能从崇州带着红姨林伯和戥子四个人奔赴京城。
这几人老的老,弱的弱,不也也顺顺当当进了京。
“明日靠岸,你替我弄一身男装来。”阿宝从袖中取出她爹的官印记认,“我走官道住驿站,不会在野店落脚,你不必忧心。”
每六十里一驿,加急赶路,总有驿站可以投宿。
“那,那我随少夫人去。”
阿宝看了青书一眼,青书虽去了一趟辽阳,但还是先坐船后换车的。
“我三岁便在马上摔打,闭着眼睛也能翻山,你呢?”
青书讷讷,他的骑术只是寻常,怎么能比得上少夫人。
“要我要带上你?那还不如坐船,明天靠岸,男装马匹。”
白露和银杏的消息已经传出去半月有余,不能再等了!
第二日,青书备下马匹干粮和男装,眼睁睁看着少夫人摸了那匹新买的马几下,与那马耳语上几句。
翻身上马,两腿一夹,那马自行小跑起来。
少夫人骑在马上,头也不会,只伸出胳膊向后一挥。
青书胆颤心惊,信都已经送回去了,老天保佑让少夫人比他们先到京城,途中要是出了那么一点差子。
不说少爷,戥子就得先扒他的皮!
阿宝用布带将胸紧紧裹住,她年纪虽长,但身材偏瘦。本来就高挑,穿上宽松些的男装,再戴上斗笠,迈着大步,比寻常男子多几分秀气而已。
骑马两日,遇到驿站,掏出官印记认进门歇脚。
阿宝用巾帕拍下身上尘土,这两天没下雨,道上便不难走,只是灰尘大些。衣裳鞋子全都灰扑扑的,脸上都不用刻意涂黑。
驿站的驿丞一看是辽阳官衙的印记,颇有些古怪,那地方可远呢,可看包袱中露出来的漆印信件又不敢怠慢。
好食好水的招待阿宝:“小兄弟姓什么?要不要酒?”
“不必,我要换马。”这马已经连跑了两天,本就是寻常城镇里买来的马,体力只算寻常,拉着快跑两天,已然到了极限。
阿宝压低了声音说话。
身形还能伪装,但声音不能。驿丞听他的声音更觉得古怪,又听他要换马,不敢决断。
送上食水之后,去问驿站中的巡检:“你看,那人不会是冒充的罢?”可如今谁有胆子来骗军马?驿站的马那可都有徽号。
官符倒是对得上,但辽阳那地方,跟他们隔着十万八千里,八杆子都挨不着啊?
巡检虽没品阶,但是武职,多是老迈军人打不了仗了,就在当时当驿站的巡检。
方才阿宝骑马过来,他远远就看着,听了这话看了那驿丞一眼,掏掏耳朵:“他那骑马的姿势,一看就是军中人,你可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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