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澹再出来时将朝服换成了见玄色金丝龙纹,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顺着赵婳视线望去,那盆杜鹃花已有枯败之象。
霍澹走了过去。
赵婳听见脚步声, 一道影子投落在她身侧, 回头便见霍澹换好衣服出来, 不知何时到的她身侧。
“有新发现?”霍澹问道。
他已将杜鹃花的秘密告诉赵婳她如今在那处站了有段时间, 估摸着是跟毒药有关。
他早前就偷偷让卫元祁将严庆端来的养生补药带出宫给郎中验验下的是何种毒药,但是找的郎中们都没有验出是哪种毒药。
“皇上,你看, 这杜鹃花半枯不枯,”赵婳侧身, 指了指那有些许枯败的杜鹃花, “从这枯黄的程度上看确实是中了一种慢性毒药。因为若是那些药性烈的药, 根本就不像这盆杜鹃花一样, 枯黄地让人不宜察觉。”
霍澹凝眸,点头似是赞同她的说法。
赵婳扬了扬手里的书卷古籍,“这本《万物博志》里记载了诸多草本、砂石的用途及产地, 其中包含了坊间流传的一些治病偏方和毒药。譬如这处……”
她将手上那一页最左边的一栏指给霍澹看,“西域草乌头,味辛、甘, 温、大热, 有大毒。”她又指了同页,隔了两行的另一处。道:“曼陀罗两钱, 西域草乌头半钱、往生草两钱半,晒干磨制得‘枯木散’,无嗅无味,毒性稍缓,久服之人面色枯黄,后心脉枯竭而亡,若附水灌予草本,虽常绿如旧,然久之亦枯,枯败之迹难以察觉,一旦枯黄,无力回天。”
霍澹念叨了一遍“枯木散”,思绪飘到远处,卫元祁悄悄将枯黄的杜鹃花换走,而那被换走的杜鹃花正如书卷中记载一样,枯败之迹难以察觉,私下换走后很快便整株枯死。
“西域草乌头,西域的;而这书卷中记载的植物草本也都是西域所产,皇上你说严庆难不成还有同党在西域?”
赵婳侧身,一手手背抵在靠在窗边桌角上,半个身子侧靠过去,这念头也只是在她脑中闪过而已,还未来得及应证。
霍澹沉眸,片刻后,道:“不见得,他本事可没那么大。”
霍澹清楚严庆,他也就能在京畿依仗权势耀武扬威,西域有西州王,严庆的手还伸不到那边去。
听出霍澹话里的自信,赵婳想去严庆那自以为掌控全局的自信,她忍不住笑了笑,“咱们严公公可是无比自信,自认为是掌控全局。”
闻言,霍澹低眉笑笑,绕过赵婳坐在窗边榻上,手肘撑在桌面上,一抬头就正对上她的侧颜,“他一向如此。”
指节扣扣桌面,霍澹道:“正因如此,最先铲除的便是他。”
赵婳和他相对而坐,合上书卷放到桌面上,试探着问道:“皇上已有对策?”
霍澹简单同赵婳分析一番,道:“从目前的局势来看,朕势单力薄。当初父王登基有严庆一半功劳,故父王便将护卫皇城的护城军交给严庆。”霍澹说着,自嘲一笑,无奈又辛酸,“真是可笑,宦官手握兵权,这朝政能维持几年?朕继位后,虽设立羽林军,让其和护城军一起护卫皇城,如此一来将严庆的势力慢慢削弱一半,但他根基颇深,背后还有同僚,要铲除绝非易事。朕要确保一击即中,不能给他卷土重来的机会。”
赵婳道:“不好办,但也好办。严庆有同盟,我们又势单力薄,不妨借那同盟之人的手除去严庆?借刀杀人,皇上意下如何。”
霍澹沉眸,道:“朕确实想过,但离间之事,不好做。”
傅钧也是只老狐狸,跟许湛明争暗斗斗了十来年,也没斗出个胜负来,岂是说挑拨就能挑拨。
赵婳眉梢微挑,自信道:“那是皇上没找到法子。”
霍澹来了兴致,眼底滑过一丝玩味,“赵姑娘已有计策?”
赵婳浅浅一笑,明媚灿烂,道:“暂时保密,皇上且等着。”
倒也没有,但想想总会有法子。
霍澹敛了神情,变得有几分严肃。
思忖片刻,他沉声道:“若无性命安全,朕准你去做。”
……
殿中聊得火热,殿外廊下也是一片热闹。
阴凉处,金豆不吐不快,道:“干爹,那赵婳太蠢了,有那么多办法能引得皇上注意,可她偏偏选择了一个蠢办法。”
严庆靠在朱红漆柱子上,心情愉悦,笑道:“办法虽蠢,但咱们这位皇上偏偏吃这一套,这不就留了赵婳在里面?赵婳在里面有一阵子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咱家一猜便知。日后赵婳有了位份,就她这蠢脑子,还不乖乖听咱家的话?”
翘着兰花指,他笑得越发灿烂,“咱家让她作甚,她便作甚,她若惹了咱家不高兴,咱家便让她失去所有,从宫女到妃嫔,再从妃嫔到阶下囚,这滋味可不好受。”
“干爹高见,”金豆如沐春风,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头脑简单,才能为咱们所用,也不怕她生了别心思。”
严庆望向那紧闭的殿门,笑意横生,道:“色字头上一把刀,且看看咱们这位皇上是如何将自己逼上死路的。”
金豆倒是积极,“我先去准备着。”
严庆敲敲他头,呵斥道:“准备?你准备什么?是准备明目张胆给皇帝下药,还是大张旗鼓跟许家一众人拔刀相向抢夺皇位?时候还早,等赵婳肚子里有了皇帝骨肉再说下一步的话。”嫌弃地看了金豆一眼,道:“再不济,也要等赵婳有了妃位。你这脑子能不能多想想!”
又被骂一通,金豆跟被霜打蔫气的茄子一样,耷拉着头,不敢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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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已入秋,但今年的“秋老虎”势头不减,又闷又热,加之树上蝉鸣不断,便让人更加烦闷了。
宫女从冰鉴里端着一盘冰镇的黑紫葡萄,一股冷气化作白雾,袅袅升起。
许太后斜斜靠在软榻上,挑着指尖从琉璃盏中捻下一颗葡萄,不紧不慢剥皮。
嫣红的唇角一启,许太后道:“说说吧,那宫女怎了?”
方才进来向许太后通报的大嬷嬷晚秋毕恭毕敬回道:“皇上不知怎的,又把人召回了思政殿,听说回来后第一天便将茶水洒在了皇上身上,皇上似乎动怒了,但是也不知为何,留她下来伺候更衣。还有那次,在御花园,也是她惹了许贵妃。这奴婢嘴巴可会说了,在皇上跟前哭哭啼啼卖惨,皇上这才将许贵妃禁足的。”
两人谈及的不是旁人,正是赵婳。
许太后拿过丝绢擦手,眉眼间滑过一丝不悦,“这宫中最不缺的便是想要攀上枝头的变凤凰的女子。有些女子,自恃有沉鱼之色,也想搏一搏,但想在后宫立足,单单只有容貌可不行。”
“明嫣那丫头善妒,如今被勒令禁足,尚不知外面的情况,若是这女子趁着这空挡得了皇帝欢心,恐不妙,那宫女留不得。”许太后眼中流出一抹狠戾,攥了攥拳头,厉声吩咐身边的晚秋,“晚些时候把人带到永安宫,哀家倒要看看她有几分姿色,能将皇帝迷得团团转。”
自古以来,男人有几个不色的?
都是一个德行,见着貌美女子便昏了头。
这儿子,跟他爹一个德行。
“奴婢遵命。”
许太后叮嘱道:“暗地里行事,莫让皇帝知晓。”
晚秋递过去一小蝶剥皮的冰葡萄,“奴婢明白,娘娘放心。今儿个让她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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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婳从思政殿出来,正赶上夕阳落山。
宫墙衔着一轮橘黄的圆日,天空中燃烧着一片橘红色的晚霞,红得热烈,将这延绵不绝的巍峨红墙映照得如火烧的金龙。
赵婳往霁华宫去,路过御花园时放慢了脚步。
荷花,夕阳,水波涟漪,阵阵鸟啼。
许久没有这边惬意了。
倏地,御花园主道上迎面走来几名宫女,带队的是一名年长嬷嬷,瞧着面相带了凶意,赵婳谨慎,低头想快步离开,却被她叫住了。
“赵宫人,太后娘娘有请。”
晚秋拦住赵婳去路,她给旁边的三名宫女递去眼色,那三名宫女会意,将赵婳团团围住,堵了去路。
赵婳暗道不妙,御花园里除了她们几人再无旁人,许太后此次请她过去,怕是没有好事等她。
“太后娘娘请奴婢过去,是奴婢莫大的荣幸,”赵婳笑脸呵呵,和她周旋,道:“不过长公主方才急急传召奴婢回去,霁华宫就在前面不远,不如等奴婢回去禀告一声再跟嬷嬷去。”
大嬷嬷面色一沉,命令道:“带走!”
三名宫女齐齐上阵,牵制住赵婳两只胳膊。
赵婳眼瞧着跑不掉了,便随着去了,在那岔路口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袖中扔下一张丝绢。
届时见机行事吧,若是自救不了,便只能寄希望于那丝绢上,希望霍岚身边的人能发现它。
这岔路口,一边往霁华宫去,另一边其中一个无处就是太后所住的永安宫。
第53章 干事业第五二天
天色渐暗, 宫廊上渐渐点了灯。
霍岚急吼吼来到思政殿,严庆本想拦住她,可被她一瞪, 又闭嘴放她进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