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上的力道卸了,霍澹整理下凌乱的衣袖,在霍岚那殷切的目光下,淡声道:“受了点伤,但性命无虞,不日返京。”
霍岚追问道:“皇兄,他伤哪里了?”
霍澹抿唇,不悦道:“朕受伤时怎没见你过问?”
霍岚小声嘀咕,“还不是皇兄藏着掖着,我都不知道皇兄受伤。”
霍澹尾音上扬,“嗯?”了一声。
赵婳站在一旁饶有兴致见两兄妹掐架,忽地一记冷眼飘来,她若无其事地将头慢慢挪到一旁去,仿佛刚才没听见那斗嘴一样。
嘴里又慢慢将霍岚的话嚼了嚼。
她猛地意识到一件事——霍澹,受伤,爱瞒着。
霍澹对霍岚说道:“你回去,朕有事跟赵婳说。”
霍岚不放心,“那皇兄可别责备阿婳。”
霍澹显然对这个称呼有几分不满意,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打发霍岚离开。
一阵小插曲后,霍澹继续方才被打断的话题。
“朕琢磨是时候该收网了。”霍澹道。
树荫下,赵婳抬眸望了他一眼,“会不会太急了?”
霍澹顿了顿,道:“那便后日回思政殿。”
后日,时间有些赶,赵婳不确定严庆是否会对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产生怀疑,谨慎再三,问道:“皇上确定严庆真上钩了?”
霍澹点头,算是回答了她。
上没上钩,目前尚未得知。
但,约莫是快上钩了。
韦仲旌任工部尚书,严庆此时正得意呢,在加上认为有赵婳为他效力,在这得意劲下,他指不定干出什么疯事。
一方面,霍澹趁严庆得意,逼严庆对他下手,进而除掉严庆;
另一方面,思政殿空荡荡,霍澹总是不自觉看向窗边那空荡荡的木榻,一时间没人在那,他说不出的别扭。
“那个……”
霍澹话一开口,便停了,赵婳摸不着头脑,仔细着望着他,“别扭”两字写在他脸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
“算了,无事,你进殿去罢。”
赵婳福身告退,只觉这皇帝好生奇怪,扭扭捏捏跟个姑娘一样。
望着那背影走出树荫,霍澹烦躁地捏了捏眉心,这几日他也不知怎得,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浮上心头。
他本想问问赵婳给霍岚讲的那故事是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可他为何要问赵婳?
好生奇怪,好没道理。
长腿一迈,霍澹烦闷地往大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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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悄然降临,樊楼酒客众多,人来人往,闹哄哄的声音是市井中独有的味道。
二楼隔间,刘骁从宫中下值出来,换了身便装,依靠在朱红栏杆边上,见一男子从门口进来,忙招手朝下面打招呼。
“韦兄,这里。”
韦仲旌闻声抬头,在店里伙计的带领下上了二楼。
“刘兄,抱歉抱歉,事务繁多,回府换了身衣裳,便来迟了。”韦仲旌道歉,在一旁落座,为自己斟了杯酒,“我先自罚一杯。”
刘骁招呼小二上菜,又给韦仲旌斟满酒,“韦兄今日高升,能抽空出来和兄弟吃顿饭,兄弟已经很高兴了。”他举杯,“来来来,碰一个,庆祝咱们韦尚书。”
韦仲旌摆手,“过誉过誉。”
店里伙计端菜上来,韦仲旌就了口油酥花生,将口中的酒气压了点下去,笑道:“之前刘兄给我说我还不信。不怕刘兄笑话,今下午我在营缮清吏司接到圣旨时,还以为是做梦。”
刘骁哈哈一笑,“都是自家兄弟,我骗你作甚。倘若是空穴来风的消息,我万万不会说,说了还韦兄白高兴一场。”
韦仲旌给刘骁斟酒,道:“不怕刘兄笑话,这尚书位置我是当得稀里糊涂。我听宣旨的公公讲,好像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严庆严公公举荐的。他日我若见到严公公,得好好感谢一番。”
刘骁放下筷子,“呦”了一声,“原来是严公公识得韦兄这匹千里马。说起来,我与严公公也有几分渊源,倒是可以为韦兄搭个桥。”扣了扣桌面,他道:“就是不知兄弟你愿不愿意。”
韦仲旌笑道:“那感情好,等我这阵子忙过就当面去谢谢严公公。这事便拜托刘兄了,万分感谢。”
刘骁脸板着,“这话就见外了,都是自家兄弟。”
韦仲旌难为情,斟酒笑道,“喝酒喝酒,这顿我请。”
两人喝酒聊天,直到樊楼快打烊了才分道扬镳。
月上中梢,刘骁回到宫中是宫门尚未落钥,他直奔司礼监。
严庆今日心情好,坐在镜子前,从那花白的头发中理出一根根白发,拿剪刀剪白发,“刘将军,事情办得如何?”
刘骁道:“韦仲旌已经是咱们的人了。”
严庆眼前一亮,放下剪刀,夸道:“刘骁啊,这次你是真没让咱家失望。”
工部不起眼,但是工部经手的修筑项目多,拨款也多,这一个项目克扣些银子出来,积少成多,这数目不容小觑。
刘骁道:“全靠公公提携。”
闻言,金豆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咕了句“马屁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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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岚没想到皇兄是来找她要人的,赵婳刚回到霁华宫没几日,便又被召回了思政殿,她跟皇兄抢不过人,便只能忍痛割爱,把赵婳又给了出去。
霍岚恨呐!
等日后公主府建成搬出去,皇兄便再也管不住她了!
她日日跟赵婳黏在一起玩,就不让阿婳进宫伺候。
赵婳再次出现在思政殿台阶下,心境自然与昔日不同。
她拱手作揖,道:“今日我能重返御前伺候,多谢严公公。公公日后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但说无妨。”
严庆面色和蔼,笑道:“姑娘记住这份情便好。咱家用得着姑娘的地方确实有,不过不是现在。”
今日他思政殿伺候茶水,又看见小皇帝捻着那一方手绢,约莫又是想佳人了。
那朱笔,小皇帝提起又放下,在龙椅上如坐针毡,过了大概有半个时辰,终于坐不住了,朱笔一扔,让他带了道口谕去霁华宫提人。
赵婳道:“能日日在皇上身边伺候,我啊就看到了希望,这日子也有盼头了。我先进去了,公公以后只管吩咐便成。”她从袖子里拿出两枚卷云形金扣塞到严庆手中,“这是前段时间长公主赏赐的,权当是孝敬公公。若是以后我能得皇上宠幸,成了妃嫔,少不了公公好处。”
严庆掂了掂分量,尽数揣入袖中,“咱家便先收下了。”浅浅鞠了一躬,道:“恭送娘娘。”
“嘘”了一声,赵婳捂嘴偷笑,“借公公吉言。但这话别让人听去了,树大招风。”
两人擦肩而过,赵婳越过严庆那一刹那,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赵婳踏进思政殿,许是听见有动静,霍澹闻声抬头。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心照不宣地给对方递了个眼神。
这是恰巧严庆进来,他往赵婳手中塞个茶壶,示意她过去给皇帝斟茶。
赵婳端茶走到御案边,“皇上看了好一阵奏折,喝盏茶歇息罢。”
霍澹朱笔一顿,有要收拾了的迹象,一抬头,赵婳一个“手抖”,茶没端稳,全洒在了他身上。
殿中的奴才各个傻了眼,呼吸一窒,脖子莫名感到凉飕飕。
严庆气得牙痒痒,真不该骂她蠢,还是骂她笨,“你这奴婢,毛手毛脚的!”
话音刚落,严庆赶忙上前,在小皇帝还未动怒前想将赵婳保下来,“皇上息怒,这奴婢刚来,奴才教导无方。”
真是蠢死了,这花招早就是妃嫔们玩剩下来的。
“皇上恕罪,”赵婳脸都吓白了,从怀中掏出一方丝绢,探身过去,在那浸湿的衣裳上擦来擦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皇上饶恕奴婢这一次,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边擦边说,边说边哭,欲泫欲泣,楚楚可怜。
那手绢带着一股馥郁的芳香,让人心猿意马。
霍澹目光变得炽·热,喉结滚了滚。
忽地,他抓住赵婳纤细白皙的手腕。
赵婳抬头喊疼,眼睫湿润,星眸含雾,这招人疼爱的模样,让人见了不禁心生怜惜。
霍澹眼底染了一抹情·欲,嗓音沙哑,道:“伺候朕更衣。”
赵婳如临大赦,有点没明白他意思,迟钝地点头。
霍澹冷眼看向严庆,后者则是躬身,将殿中闲杂人等都遣散了出去。
严庆走之前还不忘看眼赵婳,心中直呼——上道了。
无辜的大眼睛,含着泪喊疼,哪个血气方刚的男子见了不心动。
殿门关上,赵婳敛起神情,骤然收回那给霍澹擦衣裳的手,仿佛一切从未发生一般,方才那唯唯诺诺求饶的女子不是她自己。
霍澹低低“嘁”了声,站起来将衣裳上沾的茶叶抖落。
指了指窗边,霍澹道:“书架上有书,自己找本看看,去那坐着,朕换身衣裳就出来。”
他去屏风后面。
玩着手绢,赵婳在书架旁边徘徊一阵,寻了本《地方杂谈》去了窗边。
第52章 干事业第五一天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殿中, 金线般的光束耀眼灿烂,赵婳就立在窗边,她手执一书卷, 凝视着红木高足方花架上的一盆杜鹃花, 不知在思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