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的悲戚之意,让他远远的都能感受到。
金吾卫左将军向王玄瑰抱拳拱手,而后面朝他们大声质问:“究竟出了何事?尔等想反不成?”
有老弱妇孺被推了出来,以换取官爷同情心,她们期期艾艾解释:“我们,我们只是不想通敌叛国之人还能回家,我们家儿郎死了,家里都要活不下去了,所以,才会在此拦下她们。”
这近千人里,还不知混入了多少故意挑事的,不然路途遥远,他们怎么坚持得下来。
王玄瑰丹凤眼一扫,嘲讽出声:“一群只会欺软怕硬之辈。”
见镇远侯府都是女子,便强硬推棺,叱责辱骂,见到全副武装的金吾卫,就装得跟个受尽欺辱的可怜人似的。
沈家军亲眷中有年轻人受不得王玄瑰的话,当即站起身反驳道:“他镇远侯府的世子通敌,害了二万将士性命,他们家儿郎的命是命,我兄长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
我们不过是拦棺想讨个公道而已,凭什么这么说我们?”
有那浑水摸鱼藏匿在人群中煽动人心者,也跟着冒出了头,“对,他们通敌他们才是败类!”
“败类不配进城!”
“对,他们凭什么?”
王玄瑰冷笑连连,“凭当今圣上至今未定镇远侯府的罪,通敌之嫌与通敌之罪,一字之差,天差万别,尔等却不分青红皂白,推了我国将军的棺!”
有人高呼“不公”,人群再次骚动起来,在人群中的人受到旁边之人影响,仿佛忘记了镇远侯府运回来的也只是空棺而已,再次嚷着不让他们进城。
他们不认识王玄瑰,不知宣王大名,不然给他们九个胆子也不敢在王玄瑰面前放肆。
王玄瑰可不会同情他们可怜他们,他冷冷对左将军道:“带头闹事者,就地仗责十仗,关进长安府衙大牢,本王倒要看看,这里面有多少人才是真正的沈家军亲眷。”
“是!”
在出城时就被圣上叮嘱,到了城外听宣王话的左将军领命,高喝:“再胆敢闹事者,直接就地仗责十仗,关进大牢!”
他话音刚落,金吾卫出动,准确又迅速的将在人群中出言喊过者揪了出来,直接扔进雪地中,抽出腰间佩刀便打上了他们的屁股。
一时间,击打声、痛苦声、哀嚎声,交织响在一起。
闹事的全被抓出来挨打,打完之后还被驱赶着蹲地聚在一起,等待送往府衙大牢。
再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一个个吓得如草原上的羊羔一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取暖,看向金吾卫的目光充满了恐惧,他们甚至没胆子去瞧上一眼真正发出命令的王玄瑰。
王玄瑰转着新换上的墨玉扳指,与乱世用重典相同的道理,近千人在圣上脚下闹事,如不雷厉风行制止,他们的下场只有安上造反罪名,被砍头一条路。
且跟冲昏了头脑的人讲道理是讲不明白的,没得浪费时间。
见事态平息下来,他大步走到沈文戈身旁,沈文戈头也不抬,还在用自己的指甲去扣明光甲的残存血迹,扣得她指甲盖开裂,手指上都染了血,血迹便越擦越多。
他皱眉,“沈文戈,别擦了。”
沈文戈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不理他,他蹲下身去拉扯她的手臂,她木然抬头,他便见到了一双悲伤到失了焦距的眸子。
这是他吓过沈文戈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即使已经通过雪团赔礼道歉了,但真正见面是不同的,他曾想过沈文戈再次见他,会不会和其他人一样,再也不敢跟他接触,可没想过今天的场景。
这样的眼神,他在战场上经常看到,顿时冷喝:“沈文戈,站起来,你身上的盔甲是摆设不成?”
提到盔甲,沈文戈眼神有了一丝变化。
“穿着盔甲便不能懦弱!”
她仰着头愣愣看着王玄瑰,寒风吹拂起她的碎发,干裂的嘴唇跟着重复了一遍:“不能懦弱。”
摇摇晃晃、颤巍巍地她试图站起来,可跪了太久,她腿麻了,手里又抱着明光甲不放,她便没了支撑之处,挣扎了几番都没能成功站起来。
就可怜巴巴得再次转头看向王玄瑰,“站不起来,我给二姊丢人了。”
眼眶里很快积蓄起了泪水,王玄瑰看着脆弱的仿佛一碰就碎的沈文戈,不自在地扯了下大氅的系带,手指抵了抵喉咙,方才起身。
在牛车附近看了一圈,捡起掉落在雪地中的兜整,拿汗巾仔细擦拭过,戴到了沈文戈头上,“刚才山文甲不完整,现在再站。”
晃了晃头,沈文戈试图再次站起来,王玄瑰伸出手臂环绕着她,从背后将人给提了起来,又轻轻放回到地面上。
可没了精神气的沈文戈,有些撑不起山文甲了,眼见着又要往下倒去,王玄瑰只能皱着眉拽住了沈文戈的手臂,撑住了她身上大部分重量。
沈文戈低头看着破碎的棺椁,自言自语:“带二姊回家,可是棺椁破了,怎么办?”
王玄瑰解下大氅扔到棺椁旁,“捡这里。”
沈文戈便慢慢蹲下身,将自己怀里的明光甲放进了大氅中,又一样一样的将衣裳、发冠……棺椁里有的东西通通捡了进去。
而后她系着大氅,怎么也没能系牢,王玄瑰看不下去了,伸手帮她将大氅打了结,她吃力提着大氅,提了半天只离了地面几公分远。
大氅本就重,再加上明光甲,更重了。
她喘着粗气,一边说,“娉娉带二姊回家”,一边用力提着,王玄瑰扶住快要倒了的沈文戈,单只手将大氅提起,放在了牛车上,和世子沈舒航的棺椁并列。
低声问:“这样好了吧?”
沈文戈满意了,点点头。
王玄瑰看她那浑浑噩噩的模样,说道:“沈文戈,该醒了。”
沈文戈看着被暖和的大氅包裹的二姊,看着在大兄棺椁旁在母亲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岭远,看着后面牛车的嫂嫂们,抖着在雪地里捡起的草帘上的雪,再将其小心盖到棺材上。
滚下两滴灼热的泪来。
醒了,便该回家了。
这回无人再敢阻拦她们,金吾卫守在两侧,宣王的白铜马车开道,她们走在牛车旁,跟着棺材一道慢慢往城内走去。
嫂嫂们从安置在城内的马车里抱下孩子们,领着他们对着棺椁叫了父亲,才又将孩子们放回进马车内,她们则不再上马车,而是跟着棺椁一起回家,时不时拿出汗巾擦一下眼。
在最后一名金吾卫也踏入城内时,陆慕凝突然停下道:“王爷,我想再跟他们说几句话。”
皮鞭掀开车帘,王玄瑰颔首,“可。”
没有了挑事领头的人,聚在一起的沈家军亲眷惶惶然,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
陆慕凝转身对他们说:“我刚才的承诺依旧作数,镇远侯府永不放弃你们,也请你们相信我,你们,睁开眼看看这城里的人。”
他们看向陆慕凝的身后和两侧,挤挤挨挨的长安人指指点点,不仅他们,还有相貌各异的外国人,大声说着外国语,即使听不见听不懂,也能从他们夸张的肢体语言看出,他们在笑话。
笑话什么呢?他们给自家儿郎身上抹黑了!
“我们才是一体的,不要让不关心你们的人看笑话,更不要让仇恨蒙蔽了你们的眼,你们最该相信的人,是我镇远侯府才是!”
她道:“镇远侯府的大门依旧向你们敞开,欢迎你们祭奠我儿,也祭奠你们自家的儿郎,我们一起,送他们走。”
落下这话,她头也不回向城内走着,“走,我们带儿郎们回家!”
“是,母亲!”
哭声渐渐从沈家军亲眷们中间传出来,他们排在城门口,一边掏出路引,一边递给守城士兵。
守城士兵忍不住道:“你们,哎,明眼人都能瞧出来,镇远侯府是被栽赃陷害了啊,这是闹什么呢。”
“呜呜呜。”
沉默、哀伤,在残阳只剩最后一抹光线的时候,她们终于带他们回家了。
朱红的大门四敞着,迎接着他们的英雄。
灵堂上白帆飘荡,在她们进了府之后,坠在她们身后的沈家军亲眷们也来到了府门口,其中不乏有钟叔相熟的人家。
钟叔连连叹气,不用陆慕凝安排,王玄瑰进城的时候,就知会过长安府尹,近一千的阵亡士兵亲属,必须要好好安置。
野府尹是亲自前来的,他百般劝说,镇远侯府也需要筹备一下,才能让人祭拜,这才将人带走,安置在了官方的客栈内。
人数众多,还占了鸿胪寺几间房。
沈文戈目送着他们走远,恨他们推翻了二姊的棺椁,又知不怪他们,怪只怪煽动了他们的人,便更恨自己了。
“娉娉,将这个放你二姊的棺椁里。”
陆慕凝将一个巴掌大小的刺绣雄鹰放进她的手中,那小鹰用的是苏绣的法子绣成,针脚细密,鹰嘴嫩黄、鹰眼黝黑、鹰爪还勾着沈婕瑶的砍刀,神俊中又带着点可爱。
这是陆慕凝为女儿熬了好几个晚上赶至的,她父亲在世时,沈婕瑶常闹着他想训只鹰,可什么都没来得及。
她抱着母亲交给她的华丽衣裙,二姊平时训练爱穿的胡服,走出了屋,没走出两步,便听见了母亲压抑的痛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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