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长明刚看完热闹,被父母赶着出来‘该干嘛干嘛去’,道:“我带你去。不过你要做什么吩咐丫鬟不就得了,在我家哪能让你这贺小少爷亲自动手。”
“之前我高热,夫子亲手为我煮了橙子水,今日她受了惊吓,我便也想亲手煮碗安神的汤水;不过,我怕自己煮不好,还得劳烦你来指点了。”贺行云笑着紧了紧手,仔细捧着那一包安神的药材,红了耳朵尖。
“噢~”盛长明意味深长“哼!”了一声,又连连:“啧啧”,感慨道:“我们贺小公子如今都洗手作羹汤了,陈夫子厉害啊!”
他拍着胸脯,只管答应:“包我身上。”结果到了厨房却是一个比一个屁股撅得高。
两个少年初次学着生火煮水,又是摆弄了半天火折子,又是用嘴巴吹气,探头探脑的碰了一鼻子黑灰。
贺行云以袖掩面咳嗽着,忽然一黑黢黢的手掌朝自己袭来。他向后躲避不及,摔了个屁股墩,脸也没被幸免,被抓成了个花猫。
“哎哟!盛长明!”
“哈哈哈哈哈!”
盛长明乐得捧腹,眼角都笑出了泪来,却见他一骨碌爬起来,忙拔腿绕着灶台狂跑。
“错了错了!”
“…”
贺行云往灶台上狠狠抓了一把,拽住盛长明的衣领子就朝他脸上抹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你个臭小子,你没大没小!”盛长明躲不过,只得搬出年龄嚎叫起来。
贺行云才不上当,道:“是你先抹我的!”
于是两人互相拉扯着,双双摔在地上撞倒了装菜的箩筐,跌了一身菜叶。
但贺行云却觉得无比畅快,好像这些日子堵在心口的那份郁闷也烟消云散。
他摊开胳膊,成一个‘大’字;望着厨房的房顶,感觉回到了儿时,与盛长明一同上房揭瓦,撵着别人家的鸡满街跑…
“长明。”
“嗯?”
“有人说…你与我一起,处处听我的,顺着我,是因为我家的权势。可是长明,我绝无此意,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是将你当亲兄弟一般的;倘若我哪里让你不痛快了,你大可冲我挥拳头,千万别…顾及那些。”他憋了许久,总觉得暗自神伤不是办法,倒不如说开了好。
又倘若真如父亲说的那样,他也希望盛长明知道,不必如此。他会一如往常的待他,若自己做的过分了,也自会注意与收敛。
盛长明听着他的心事,却没有半分恼怒之意,只恍然大悟:“噢!我说你今天怎么怪怪的,原是全在想这些了!”
不同于贺行云那般心思细腻,他是从不入脑子,当即拍拍袖子,不以为意道:“咱俩认识的时候,你老子还不是丞相,我家却是代代荫封的侯爷,那时我拿你当弟弟,也从没轻视于贺家;后来你老子当上了丞相,待我盛家如旧,纵然我和我老子都是败家子,于朝中也帮不上贺家什么忙,你们也从没与我家生分。咱俩的情谊可不是旁人能比的!所以你放心,我从没想过这些。至于,我总听你的,是因为,我自知虽年长你两岁,却是既比不得你机灵也比不得你聪明,但我们盛家人都安逸,能吃得好便知足,知足常乐嘛,也不丢人。你啊,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他们没真心实意的兄弟,他们懂个屁啊!”
盛长明傻呵呵笑着,话里倒反过来宽慰他。
贺行云听着也不知该哭该笑,只得默了默,心中却更是复杂。
这话哪里是别人说的,正是出自他父亲之口;盛家父子都是至纯至性的人,父亲却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不该怀疑盛长明的。
药炉里冒起泡泡“咕嘟咕嘟…”顶得盖子‘咔咔’作响。
盛长明第一个反应过来:“坏了,还煮着汤药呢!”
贺行云忙一挺身爬起来,厨房里又充满了少年们的呼声:“糊了!糊了!”
“都怪你小子!”
“是你先伤春悲秋的!”
“嘿…!”
陈清和正与晏寂清谈着话梅一事,忽闻两道声音,一个嚷嚷着:“烫烫烫!”一个戏谑着:“真不得了,我们贺小公子还真煮出安神汤来了!”
脚步越来越近,眼见就到了门口。
晏寂清不慌不忙,毫无被‘捉奸’的自觉。
陈清和着了急,一把扯下床幔,拽着晏寂清滚上了床,将他捂进了棉被之中。
门“嘎吱——”一声从外面推开,寒风争先恐后从门缝往里挤,浮动起幔纱,隐隐约约,令人瞧得不甚真切。
“夫子?”
贺行云轻唤。
陈清和呼吸微颤,一手死死掐在晏寂清的肩头,本是缓解紧张,却没成想这人冰凉的指尖顺着便搂上了她的后背,绕着她脊骨一寸一寸滑动。
“嗯?”陈清和一边回应贺行云,一边不自觉蜷缩起脚尖,止不住哆嗦了一下。
贺行云倒是没有察觉不对,只道:“我刚煮了安神汤,想着夫子喝了会舒服些。”
盛长明在门口探头探脑,发出“嗤嗤”地闷笑,惹得他面红耳赤,也不大敢抬头。
可若他从被吹拂起的幔纱间仔细望去,便会发现那棉被隆起的高度有些不正常,好似藏了什么在里面。
晏寂清并没有停下作乱,反倒似来了兴味;掌心停顿在她腰线下凹处,稍作用力的捏了捏。酥酥麻麻的触感瞬间闪过陈清和全身,呼吸也随之一滞。
她伸出手想要将他与自己抵开些许距离,却遭一股温热包围,轻微的痛感在指尖蔓延,因被尖利的牙齿捉住而动弹不得,并于无意间被那柔软勾了一下…
“你…”她倒吸一口凉气,强作镇定:“放桌上吧,我一会儿喝,你有心了。”
说着,因为晏寂清的惹火,不由得咳嗽了两声以掩盖不正常的喘息。
贺行云终于发现了丝异样:“夫子声音听起来有些哑?没事吗?”
他上前两步,一臂之隔的距离,手已经探到了幔纱前。
陈清和不禁想,若此时暴露于贺行云眼前,非得激得他一口气喘不上来昏过去。
这孩子也是作了大孽了,前两天撞见她借病对贺韫投怀送抱,今天就来出‘捉奸在床’。
于是她一狠心,用力咬破自己舌尖唤回了那么一丝理智,令自己声音平稳下来,道:“没事,就是刚做了个恶梦,你一来便正好醒了。湿了一身的汗不便出去,你帮我问丫鬟要块干净的布巾来吧。”
“啊,好。”贺行云想起自己曾莽撞的闯进陈清和房间,非礼勿视的道理无需讲第二遍,他立刻守礼的收回了手。
“那我将安神汤放桌上了,去叫丫鬟来送块布巾。”
“多谢。”
陈清和紧张的身子都有些僵了,直到听见房门重新关掩,才猛松了口气。
刚一把掀开被子,要将始作俑者踹下去;怎料他搂着她的腰坐起身,便顺势将她带进了怀中。
粗粝的指腹拂过她被汗沾湿的发丝,笑意盈盈,似诱哄,更似蛊惑:“让我瞧瞧。嗯,果真是湿了一身的汗。”
随之轻笑:“怎么,就这么怕被他发现?”
陈清和既好气又好笑的盯着他,反问:“殿下是打算来一场马球会,就纳回去个妾室不成?”
“我说过,怀王府不纳妾。”晏寂清眼睫轻颤,目光落在那红玉耳坠上,随意拨弄了一下后一点一点将手松开,就好像刚才的旖旎只是错觉。
他下了床,三两下抚平了衣袍上的褶子,行至桌边时却是脚步一顿,望着那汤药心中就万分的不痛快,当即端起来一饮而尽,连渣也不留,就怕她还能有什么念想。
门再次被拉开,寒风瑟瑟,却叫人清醒。
随着房门在眼前一开一关,陈清和倒回床上,长长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眸子。
不多时丫鬟与贺行云前后脚的来了,他特跑去将自己的大氅抱了来,为她披上,以免吹了风。
一边系着带子,一边小声说:“那安神药是我第一次煮,好像有些糊了。”
“没有,你煮的很好。”陈清和笑着拍拍他的手背,想的却是:苦死那个王八瘪犊子!
贺行云的目光一顿:“咦?这耳坠…”
坏了,怎么忘了这个了。
陈清和心跳不由得加快,撑着心虚,解释:“刚才怀王差人送了来,说是我们得到的彩头。”
好在他好糊弄,听她如此说,便是信了,笑着夸赞道:“好看。”
临走前,她撩开车帘,朝门口的盛长明回望。
贺行云不解,也顺着望去,以为有什么稀罕,却只瞧见了兄弟那张傻了吧唧的笑脸。
“夫子你瞧什么呢?”
“没什么。”陈清和摇摇头。
她知道自己无从与贺行云告知,更没法插手救盛侯府;若此时暴露,只会毁了多年的大计。所以只能惋惜,惋惜这样好的少年,他明明就要娶妻,还有一年便可入朝做官,却注定戛然而止。
贺行云放下车帘,与她碎碎念起在厨房里的事;马车咯噔咯噔压过青石板路,夕阳为大地笼下一层金红色的柔纱。
风水大师不远万里的被请到了相府,说了一堆她左右是听不懂的话,便要在京中为她‘父亲’选一块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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