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昨儿惹怒了新来的夫子,今儿俩人却又一副师生情深了,真是怪哉!
前厅里,下人将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讲给了相夫人,相夫人紧皱的眉头总算得见松快;叹了口气,道:“这陈夫子确实是很有一套,如今也瞧不出她对老爷是否有心思,就且留用着看看吧。”
“…”
陈清和从祠堂离开后先回了住处,更换下昨日里的衣裳,又重挽了发髻。
还是戏楼那条街,有间卖果脯蜜饯和糖水的小店;招牌已经被风雨吹打得旧了,但生意却很是不错。她拎了两罐黄桃的,又买了一包杏干揣在怀中。
故作走久了腰腿痛,就扶着腰在门前的小板凳坐了坐,锤了两下后左右探了探头,瞧见茶楼就在不远处,便忙起身往茶楼去,混进了人群之中。
不管有没有人跟踪监视,陈清和素来做戏便做全套,这是个极好的习惯。
晏寂清事先煮了姜茶,就好像早知道她会来;想是他安插在相府里的人给他传递了消息。
“喝了。”
他今日话不多,虽面色如常,但凭借相处多年的直觉,陈清和猜他是有些不大痛快。
自从定下了计划接她进京,晏寂清似乎就没痛快过。他不说,她却都看在眼里;不禁回想起最初,他只是为了培养一枚合格的棋子,远要比现在的样子风度翩翩;而如今显然是有了牵绊的心事,才隐隐藏着股阴郁烦躁。
陈清和喜欢故意犯上,但还是乖乖先喝了一口姜茶,抬眼间开口调笑:“殿下什么都知道,还要我做什么?”
她并非真的好奇,因为这个答案是两人最初会成为一条船上的原因,他选择了她,而她也选择了他,彼此利用。
所以,只要问自己,就能知道答案。
但晏寂清不愿顺着她去开什么玩笑,便十分无趣的如实回道:“无论施多少恩惠也难保人心易变,而你我有共同的仇恨,才用起来安心。”
“殿下的话还是这么直白。”陈清和笑意不减,双手握着那杯温热的姜茶取暖,惬意地感慨:“不过能遇到对属下如此细致的主子,也算是幸事了。这找东家果然还是要找有人情味的。”
听闻这话,晏寂清的面色总算有了一丝变化:“相爷为了你,将他嫡亲的儿子皮都抽烂了吧,这东家对你倒也不错。”
说着,一声细微的轻哼,微弯了唇角,意味深长。
陈清和顺着阳光倾洒的方向望向贵妃塌上慵懒斜坐着的男子,指尖撑着脑袋,任发丝松散。
他一惯是如此的,慢条斯理,耐心蛰伏,然后一击即中狠厉的咬穿猎物的喉管。
只是,今日的他看起来却是实实在在多了抹倦怠,好像没休息好。
“殿下这般说的话,会叫我以为…”她故意拉了个长音,顿了顿,就在他抬眼与她对视的那一刻,道:“您在吃醋。”
晏寂清一怔,似乎没料到她嘴巴里会冒出这个词,随即脸色就彻底难看了下来,连声音也泛起冷意:“在相府呆了一天,看来怀王府的规矩你是浑忘了。”
陈清和识趣的移开眼神,将人招惹了,便规矩起来:“是。”
她挺了挺身子,将姜茶放下,一板一眼说起正事:“殿下,此来我是有两件事要说,一件是昨日里我亲见到了相爷,瞧他眼睛中掺着棕褐色,不似东裕人的血脉,想问殿下,相爷的身世可和西秦有关?”
晏寂清沉了气,他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缓缓道:“你所怀疑的我一早便查过。他是贺家嫡子,从主母的肚子所出,所以按理,他就是东裕血脉。我又各往上查了五代,也没有查出贺家与西秦有过通婚;而若要再往上,那时天下尚被分为诸个小国,这样论起来,你我身上都不定延续着哪国的血脉。所以,这也是陛下能信用丞相的原因。虽然他长着引人非议的眼睛,但要用返祖现象来解释,也完全解释得通。近五代里又是纯东裕人,就算祖上曾与西秦人有过通婚,那也是过去了。”
“如此。”陈清和点了点头。
不过从晏寂清的神色来看,他对此是保留了疑心的,不过苦于确实查不出罢了。
于是她继而道:“第二件事,是我在相爷书房发现一张纸。虽然手感很熟悉但又不尽相同,我敢断定,那是故意仿的旧时澄心堂纸;此纸由陛下派人复原后,专用于与细作联系,是密纸。受檀皮与稻草杆优劣与配比的影响,这纸是很难仿制的,而相爷书房那张还是糙了些;我们一家细作出身,是很熟悉这纸的,但…对于不熟这纸的人而言,以假乱真却是足够了。所以,我认为,当年我父亲传给林将军的密信定是被偷换了,而林将军不够熟悉此纸,故而没能辨别出真假。殿下不如往这方面查一查,或许会有收获。”
这确实是个重大发现。
“知道了。”晏寂清郑重地颔首应下。
陈清和不好再耽搁,便要起身告退。
却听他突然又开口:“贺韫不简单,你要多加小心,一旦势头不对,立刻撤出,不要多贪亦不要心存侥幸。”
她拎起那两罐罐头,问:“我若撤出,谁来找证据?”
“你虽是最好的选择,却不是唯一的选择。”晏寂清答的冷漠,像冬日里的湖面,又冷又硬。
大抵也只有陈清和会在这样的回答下戏谑于他:“殿下的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我的性命面前,您可以退而求其次。”
说完,她没有压制唇角的弧度,却趁着他又要冷言冷语的训斥之前迅速开溜。
随着雅间房门的关掩,那抹倩影不多时消失在长街。
晏寂清痛得用指腹重重按了按额头,却也没能缓解万一。
许久,炭炉里最后的火光也完全熄灭,这是从昨晚里便燃着的,今早都没能来得及添换。
他从衣袖中取出了一方锦盒,里面静静躺着一对儿红玉耳坠。
到底还是特意去寻了红玉料子,又到底…他没有送出。
整整一夜,听着贺韫对她起了兴趣,听着贺家那小子也接纳了她,一切都那么顺利,她用着他教她的一切,却好像在离他越来越远。
他开始回想,自己是从何时动摇,可计划已然开始,她又是那么坚定。
后悔?哪里还容得他后悔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清宝,你别太爱了!
第12章 策论
陈清和回到相府时,贺行云已经由小厮伺候着换了身衣裳,正趴在床上养着。
她将黄桃罐头倒进碗中,示意贺行云舀一勺尝尝。
贺行云便试图用胳膊肘撑起身子,奈何一不小心反倒抻到了背上的伤,顿时被疼的呲牙咧嘴。
“嘶!啊…”
见状,陈清和赶紧拦住了他:“别动别动,还是趴着吧。”
说着改而亲自舀了一勺黄桃喂到他嘴边:“喏,张嘴。”
贺行云瞳孔如猫儿般骤然放大。
即便他平日里常做纨绔模样,但自幼时后就再也没让人喂过了;面颊随之就如火烧一般红了起来,心里还正犹豫,嘴巴却已经听话的张开,将黄桃一口吞了进去。
糖水的清甜瞬间滋润了喉咙,甜到了心里;又凉滋滋的,一下就冲散了心底那一丝不好意思。
贺行云回味着,竟真的来了精神。
“好吃!”
“那再来一口。”陈清和眉眼笑弯成了月牙,用帕子为他擦了擦嘴角,那清香的气味萦绕于鼻息之间令他晃神,却听她又道:“好的快,也能快些上课。”
贺行云一怔,随即脸就变成了苦瓜,哀嚎起来:“啊?上课?夫子,我刚刚还想说你人真好呢!”
真是白感动了!
他不敢将后一句说出口,只在心里默默补上。
“夫人请我就是为了教你课业的,可不是在这儿哄你吃罐头,如此岂不本末倒置?好了,吃完这一碗就叫小厮收了去,认认真真听我讲策论。”
陈清和故作严厉板起了脸来,手上却又往他嘴里续了一口。看着他两颊塞得满满的,就好像一只仓鼠,倒是可爱。
因着他的伤势行走不便,近日里也就不用跑家塾了,但时不待人,还是要抓紧一朝一夕。
贺行云倒也算配合,吃完后便让小厮扶着端坐起来,在书案上铺好了文房四宝。
“夫子你放心。我虽确实是不爱读书,但既然答应了夫子,自当努力去做。不就是策论嘛,我学就是!”
他拍拍胸脯,信心满满的为自己作保。
陈清和想起上一任夫子留下的评价,不禁暗自撇了撇嘴角。只怕他一会儿非得打瞌睡不可。
她将带来的书卷摊开,没有接着上一任夫子所教之处往下讲,而是从头说道:“朝廷开科选士,向来是以‘策论’为重,需考生贯通史实,对答时政、农事、民风,也就是兵、农、刑、礼、吏治、河防、工赈,等问题;不能空讲理论,更要运用切实。这是历久不衰的必考项,‘一言兴邦’,正是此理。”
“嗯…”贺行云握着笔杆,插进头发里挠了挠头皮,这才刚刚开始屁股就已经有些坐不住。
倒还真不出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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