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梅妃娘娘与纪夫人一见如故,与旁人也更亲近些。
宁枳出生之后,纪夫人因为不放心, 两家走的更频繁了一些, 靳渊也跟着纪夫人造访过郡王府,他小时候甚至还抱过宁枳。
那时候的靳渊还是个傲娇的少年, 宁枳也只是个软糯可爱爱撒娇的小姑娘。少年纪元一边不屑小姑娘一碰就会哭一倒就要哄, 一边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拿糖果诱哄小宁枳, 让她叫自己哥哥。
少年纪元行三,上面两个都是哥哥,包括几个叔叔家里, 生的也都是男子,他做梦都想要一个香软可爱的妹妹。
后来小宁枳叫没叫他哥哥来着?靳渊拄着脑袋看向对面的女人,漫不经心地想着。
好像是因为当时少年纪元眼睛里希冀的光太过闪亮, 嘴角的笑容太过明显, 导致那一瞬间面容略微显得狰狞, 小宁枳糖都没要,哭着就跑了。
而他事后被做梦都想要个女儿的纪夫人不分青红皂白揍了一顿。
再后来再次相遇, 那个软糯可爱的小姑娘成了温婉沉静的长公主,而他手握重权立于前朝,两个人争锋相对,相互防备。
她不记得那个诱哄她叫他哥哥的少年了,他亦不会再惦记,哄着谁唤他哥哥。
许是因为今晚月色真好,许是因为宁枳那句“这大半年见多了真情和人间烟火气”,靳渊难得的,当着外人的面想起旧事。
也因为想起了旧事,身后屋内又坐着他的人间烟火气,靳渊收起了满身的戒备和嘲讽,决定好好听听宁枳要说什么。
“你说。”
他终于松口,宁枳很是松了口气。
靳渊与李善均不是善与之人,只是李善的不好善与在于给他撑腰的好家世,而靳渊更多的,是他这个人不好善与。
宁桓这个傀儡皇帝本就当得不踏实,相比较暂时还处于想为纪家报仇阶段的靳渊,李善的昭昭野心更为紧迫。
宁枳沉下心来,缓缓道出自己的看法。
“据我所知,李侯和李太后二人并不同心。李侯在上位上呆的久了,新帝又太年幼,他那颗狼子野心早就按捺不住了。若不是友靳相在前朝压制,兴许这江山,都已经改姓李了。”
靳渊抬了下手,“你即便再给我戴高帽,我该防你也是要防的。”
宁枳笑了下没有辩驳,算是默认了靳渊对她用心的揣测。
宁枳继续说道:“单就这陵仙山上的军营之事便可看出,李侯筹谋已久。扬州城外有座陵仙山,难道其他城外便不会有别的山?而他悄摸着建私军,是从七年前开始。”
七年前,正式靳渊连中三甲,得先皇赏识重用,名动天下之时。
宁枳现下细细想来,当时恐怕李阀也曾招安过靳渊,只是靳渊与李阀恩怨过深,连表面投诚都不愿,直接表明立场忠于先皇,与李阀对立,才有了后来的前朝风云。
那先皇是不是也是因为知道靳渊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会那般重用他?
宁枳神色微动,“先皇还在世时曾与我闲聊过一次,他说阿元才情名动京城,又最是心性秉直,待朕百年之后,有他辅佐阿桓,朕也放心些。我当时不懂先皇为何这般信任你,到得今日,才得窥探一二。”
靳渊目光平平地看着宁枳,“你不用试探我,先皇确实认出了我。”
他相貌与少年之时并无太大变化,除了李善未能在第一时间认出他来,其他的旧人,差不多都认出了他。
只是成王败寇,当日纪家扶持大皇子,未能敌得过李阀,所以导致举家灭族,而他换了名字换了身份回来,只要先皇不想动他,便没人能拿他的身份做文章。
到得现在,那已经算不得能动他的筹码了。
也正是因为此,所以先皇才会努力扶持他培养势力,直至与李阀呈抗衡之势,却又独独将军权掌握在皇家手中。
宁弘烨可以冷眼旁观靳渊与李善争权夺势,冷眼相看小皇帝周旋在两人的势力之间困窘无助,是因为他对于先皇和小皇帝并不满意,所以冷眼相看。
但若是李善妄图撼动宁氏皇权,宁弘烨也不会袖手旁观。
反观靳渊,亦是如此。
“靳相说笑了,我方才只是提及旧事想起了先皇,方才有此一说。”宁枳的试探点到即止,“李太后身居后宫主位,能在既无子嗣又不得宠的情况下多年屹立不倒,心机智谋自是不缺的。可李侯在前朝做了许多无脑之事,李太后却连半分提点也无,所以我想,两人确实是不合的。”
“既然是不合,李侯又相当自负,那许多事情,他便不会主动告知李太后。”
“比如,他私底下偷偷练了支兵。”
宁枳说到此,靳渊散漫的目光终于收回,平直锐利地看向宁枳。
他从未曾小看过宁枳,亦不曾低估她的聪明与智谋,可宁枳却总能让他意外。
比如此次,她从种种蛛丝马迹,便轻易推断出了他的打算。
宁枳说的不错,李善与李蔓虽是一母同胞,但李善草包惯了,李蔓又是个心狠手辣果断毒辣之人,她瞧不上李善的无脑,李善同样不忿李蔓的傲慢。
所以私设军营一事,李善必然是没有跟李蔓商量过的。若是李蔓知晓这件事,那恐怕陵仙山上这五百兵士,早就保不住了。
大成对兵制很重视,若非是编制在册的兵士,即便是达官贵人,府中所养私兵也是有限制的。像李阀这样的大家,私兵也不允许超过五百人的。
李善也可以说陵仙山上军营里养的是他的私兵,可若是同时,各地均有奏本上报当地发现私军,而矛头又都指向李侯,那时朝中中立的大臣就该考量下,那些是不是同样都是李侯的私兵了?
一个异姓侯爷,养那么多私兵是为什么?总不能说是为了保卫侯府安危吧?
靳渊披星昼夜赶在消息传回京之前赶到扬州,为的就是完全掌控局面,将山中的兵士接管过来,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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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此,宁枳的想法已然不重要,只是需要靳渊决断,她是否是个合格的合作者。
而靳渊想不出自己不与她合作的理由。
他短促地笑了下,“我只是有一点好奇,你这么费尽心思地想助我将李阀拉下马,是因为李侯现在威胁到了小皇帝。可若是李阀倒台了,前朝剩我一家独大,你又怎知,我不会危及到小皇帝的皇位?你就那么确定,小皇帝不是扶不起的阿斗?”
宁枳丝毫不受靳渊挑拨,“我要和靳相合作的,仅仅是拉李阀下马。至于之后的事情,暂时就不劳靳相操心了。”
“可你知不知道,你心心念念的弟弟,在宫中时候,口口声声叫着别的女子姐姐。”
宁枳眼睫轻眨,掩下那一瞬间蔓延上来的情绪,轻声道:“宁桓不知我与温听换了身子,将温听当做姐姐,也是自然。”
靳渊道:“你当真相信,小皇帝是个连自己阿姐都分不清的废物?”
靳渊意味深长,“你离宫近一年,没有你的庇佑,他可一样活的好好的。”
宁枳咬住下唇,双手交握在一起,缓缓使着劲。
靳渊撑着石桌站起,“我明日一早便要赶回京城,你若决意要与我合作,便也尽早动身吧。到了京城,自会有我的人与你联系。”
他面朝屋里,温听正在门扉处探头探脑,似是想看看他们在说些什么,又纠结着不能靠近。
靳渊嘴角轻轻上挑,笑意不再是浮于表面的假笑,“温听我暂时不能接她回宫,但留她在扬州我也不放心,就要麻烦你与薛朝,多费点心了。”
身后没有应答,靳渊等了一会,侧过头去看,宁枳低垂着头,眼睫遮挡住所有情绪,似乎在走神想着什么。
他回想着自己方才说的话,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厅堂,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终究是抬步走了过去。
不多时,薛朝从厅堂出来,在宁枳身边坐了下来。
“阿元说你不舒服,可是外面冷坐久了受了凉?”薛朝将外袍脱下来披在了宁枳身上,皱着眉去试宁枳额头的温度。
身上忽然多了一层带着温度的外袍,遮挡住了初秋的寒冷,宁枳乍然回神,“没事,只是…有点心事。”
靳渊最后关于宁桓的挑拨到底是影响了宁枳,因为她深知靳渊说的都是实话。
旁人便罢了,可宁桓心甘情愿叫别人姐姐,即便是无心之举,她多少还是会觉得不舒服。
就好像唯一属于自己的那份思慕,变得不唯一了。
…那个没良心的小混蛋。
靳渊触碰到宁枳的额头,确实如她所言并不热,心知靳渊方才是故意在糊弄他,此不舒服并非彼不舒服。
便放心地陪着宁枳继续坐着。
许久,宁枳拽紧身上的外袍,低声道:“抱歉薛朝,我可能,要离开扬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50章
一大早城门刚开, 靳渊就带着盛成礼赶回了京城,白成洲带人压着裴顺紧跟其后,也去往了京城。
岁寒轩热闹了一天, 又重新归为宁静。
温听当了一会望夫石, 溜达着回到岁寒轩时, 看到宁枳站在桂花树下, 目光晦涩地看着石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