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小姐打小就顽劣,她们溜出府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哪知世事就是这般无常,待她俩玩够了回府,还未曾靠近温府附近,就被漫天火光灼伤了眼睛。像是心有感应一般,明明离得还远,温听却本能地知道那是温府出的事,急忙狂奔至家门口,好不容易挤进看热闹的人群,只看了一眼,就受不住打击,晕了过去。
火光冲天,温府大门紧闭,有鲜红的血迹顺着大门蜿蜒而下,将雪白染成红霜。
官差很快赶过来灭了火,温听站在一片废墟前,失魂落魄,仿佛丢了魂。
还是云端强撑着,忍着恶心,处理了后续的一些事宜。
也是那时候云端才知道,那伙人根本不是什么江湖豪侠,而是群恶贯满盈的强盗。他们觊觎温家的家财,故意设计救了表少爷,成功进了温家的大门。
而后,摸清了温家钱财存放的地方,露出真面目,将温家洗劫一空,甚至一不做二不休,将温家所有人灭口,一个不留。
薛朝重复道:“表少爷?”
云端不疑有他,只当是薛朝好奇温府为什么住了个表少爷,“是夫人娘家的表亲。表少爷打小就没了父母,夫人怜惜他所以养在府中,刚巧跟我们少爷小姐做个伴。小姐以前跟表少爷特别亲近,老爷夫人私下还开玩笑,说等小姐及笄,就要招表少爷做夫婿呢!”
这话听的薛朝怪不舒服的,他下意识看了宁枳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只得压下那股不舒服的感觉,继续问云端,“那那位表少爷,叫什么名字?”
“宗主怎么突然对我们温家旧事那么有兴趣?”云端奇怪地嘀咕了句,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薛朝的问话,“表少爷姓谢,单名一个祥字。”
薛朝若有所思。
宁枳冷静听完云端的讲述,又回忆了遍薛朝所说的话,心念急转,几乎是瞬间明了薛朝话中未竟之意,忍不住眉头一皱,“宗主最近可是遇见了我温家旧人?”
薛朝忍不住赞叹,“姑娘聪慧。其实我也只是无意中听他说自己是温府旧人,至于真假,还需要姑娘亲自确认。”
宁枳缓缓抬起头来看向薛朝,薛朝静静与她对视,那坚定的眼神印证了宁枳的猜想。
宁枳忍不住看向无知无觉的云端。
若是那人还活着,那温家当年灭门的惨案真相何如,就很值得好好推敲一下了。
第15章 宁枳(9)
扬州城北有片马场,与浩气盟比邻而居,多年前,是温家的产业之一。
温家遭遇灭门惨案后,马场几经转手,落到了扬州知府之子裴沛之手。
说起裴沛此人,也是扬州城里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风云人物。
裴家世代书香,裴沛之父裴知府裴顺,更是仕途顺遂。他自出任扬州知府以来,爱民如子,廉洁奉公,深受扬州城百姓爱戴。
唯一的缺憾就是其子裴沛。许是因着三代单传,祖母溺爱了些的缘故,裴沛被养成了个实实在在的纨绔性格,终日走鸡斗狗,寻花问柳。
因为裴知府的缘故,且裴沛虽说是纨绔了些,倒也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来,百姓除了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对裴沛倒也说不上多痛恨。
而今,裴沛不知是突然开了窍还是怎么,盘下了温家马场,说要好好经营好好做生意。裴知府虽觉得经商之道并非正途,但比起往日的不学无术到底是有进步,也就由着裴沛捣鼓了。
云端将听来的这些当做玩笑讲与宁枳和薛朝听,得到两声不以为意的冷笑声。
一高一低,一声出自薛朝之口,一声来自宁枳。
宁枳和薛朝同时看向对方,又不约而同道,“你笑什么?”
同时怔住片刻。
宁枳不得不承认,许多时候,薛朝与她是真的很合的来。
薛朝又问了遍,“姑娘刚刚在笑什么?”
宁枳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一个家世底蕴丰厚的好官,即便是祖母偏爱了些,又怎么会养出一个纨绔公子来。”
随即又问,“宗主刚刚在笑什么?”
薛朝笑了笑,“如果家里老人溺爱过了头,什么样的人家都可能养出来纨绔子弟,倒与好官与否无关。我只是在笑,一个廉洁奉公的清官,哪来的银子给自己儿子盘下一个马场?想吃下你们温家马场,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薛朝竖起一只手,“起码得这个数。”
宁枳怔愣,随即惊讶,“五万两?”
薛朝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无怪乎宁枳这般惊讶,五万两着实不是个小数目。她贵为公主,一个月例银不过三百两。而裴顺虽为一城知府,也不过位居三品,一个月俸禄还能比公主高了不成?
再者说,即便裴家家底丰厚,但是拿出五万两银子来供裴沛胡闹,却着实不是清宦人家会做的事。
宁枳惊疑不定,忍不住再问,“不知裴知府,是何时任的值?”
薛朝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建安元年。”
胸有成竹,一看就是早做过调查。
宁枳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建安元年?那不就在父皇登基之后?而且浩气盟一个江湖门派,与朝廷毫无纠葛才对,为何对裴家如此上心?
这扬州城表面风平浪静,可实际上,也是暗流涌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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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家马场,或许称之为裴家马场更为合适,虽说与浩气盟比邻而居,但因为两者占地面积均十分宽广,薛朝与宁枳赶到马场,也费了番时间。
日头正广,但三月正是踏青的好时节,倒并不显得炎热。裴家马场此刻人声鼎沸,薛朝和宁枳一出现,四面八方的目光汇集过来。
裴沛本来在与别人交谈,听到这边的动静后很快迎了过来,“薛兄过来怎么也不早点说,我好早早去门口迎着啊。”
薛朝抱拳回礼,“不敢,薛某一介武夫,当不起公子这般大礼。”
“好了好了,听闻薛兄马术一流,我早就想请教一下了,难得今儿得空,咱们就不要互相客套浪费时间了。”裴沛虚揽薛朝往里走,目光随意一转看到温听,当即睁大了眼,“温听姑娘,这,哎呀没想到姑娘也来了。”
宁枳亦行了礼,“见过裴公子。”
“姑娘快别客气。”裴沛慌忙去扶,宁枳微微皱眉想让开,薛朝已经先一步挡在了宁枳面前。
“裴公子不是说想像我讨教马术?那我们先去练练吧。”
随即又转过身子,叮嘱云端,“云端,带你家小姐去凉棚里歇息。”
“是宗主。”云端应了声,拉着宁枳就走了。
“哎可是我…”裴沛想挽留,可是薛朝挡在身前,他又不好拂薛朝的面子,只得念念不舍地盯着宁枳离开的方向。
“裴公子?”薛朝眼神凉凉地叫了声裴沛,待他转过头来,又挂上了惯常的笑容,“要不咱们先去跑两圈?”
裴沛略显尴尬地打了个哈哈,到底是不甘心,追着薛朝问道:“薛兄,这温听姑娘,真的跟了你了?”
薛朝但笑不语,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由着裴沛抓耳挠腮自己瞎猜。
那边,云端刚拉着宁枳脱离裴沛的视野,就长长地呼了口气。
“小姐你怎么还愿意搭理那个裴纨绔啊?去年他醉酒跑来咱们小楼吵着闹着要娶小姐,害得小姐你丢尽了颜面,还被嫣红看了笑话,你这么快就忘了?”
宁枳总不好说因为自己不知道还有这段过往,只得安抚云端,“我是跟着薛宗主过来的,人家跟我打招呼,我哪能置之不理?你总不希望因为我不懂礼数,让薛宗主也丢脸吧?”
何况那裴公子长得也还周正,虽说热情过头了些,眼神里却并无污秽之意。宁枳虽觉得他的动作有些过了,倒也算不得轻浮。
云端本来还想说点什么,被宁枳这么一堵也说不出话来了。
确实,裴沛的面子可以不给,但是薛宗主的面子还是得给的。
勉强安抚完云端,宁枳松了口气,带着云端找到了浩气盟的凉棚。
说是各家凉棚,但因着进入凉棚歇息的都是女眷,所以只在外围附了一层薄纱,内里安排了一张张案几,并没有另外做隔断。
宁枳一出现,刚刚还乱哄哄闲聊的各府女眷瞬间都息了声,打量的目光纷纷地瞟向了宁枳。
宁枳只当做是不知道,淡然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各府依旧没有恢复之前的交谈,但若有似无的窃窃私语声却时不时飘了出来。
经过元宵灯会一事,宁枳自然是知晓她们都在讨论什么。
裴沛邀请的这次赛马大会,并不是什么正经的宴会,说到底只是场游乐。既然是游乐,各府带出来的女眷自然是受宠的那一位,而不是正房夫人。
既然是妾室,那许多小心思都只是利己,无非是怕自家官人又看上了其他的狐媚子,抢了自己的宠爱,多是上不得台面的。
温听在扬州城那是赫赫有名的,在场这些女眷的当家官人,不说全部,但起码一大半是捧过温听的场的。虽说她如今栖身在了浩气盟,众人自动默认她是薛朝的人,然而薛朝一天没有把温听收为房里人,外面的人一天就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