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心慈且不善断,江愁予怎会不知。
“王爷应明白,留着这帮人的性命愈久,便愈有机会给他们洗脱罪名。”
宁王苦笑一声:“我自然知道这个道理,端王到底是我的手足……”
“既如此,王爷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江愁予劝说无果,欲起身离开。
若宁王执意因为一时的心软而错失唾手可得的皇位,他还能说些什么。
“现如今端王贿赂掌司门禁的人,放刺客入禁宫是板上钉钉的事,端王那边的人已扑不起什么水花。不过走到穷途末路的人什么事做不出,端王或许会承认他遣刺客是为了刺杀您而非圣上,以此为自己脱罪。”江愁予迈步朝后院走去,“妹妹一人在后院呆着,我放不下心。前院的诸位宾客,还望王爷帮忙打点。”
即便主人家离席,圆桌边的客人却无一个敢开口说话。万籁阒寂的空气中,只剩下些许咀嚼食物的声响,那些人一个个面容惨白,如丧考妣。一方面是被今儿个发生的一切吓的,令一方面悔恨自己在端宁夺储中站错位置,今后前途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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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是无月之夜,视线所及之处皆是纯粹浓郁的青幽色。喜房外边立着两名生面孔的侍女,手边秉着的青焰几乎被冷夜浸侵得殆尽。
见郎君走到近前,二人颇识眼色地上前说话。
“姑娘……夫人整一个傍晚都待在房间里哪儿也没去过。约莫是紧张的缘故,奴婢见夫人老是摸着胸口叹息。将将用过了晚膳,也没吃多少东西,只不过粗用了一盏樱桃酪。”
江愁予微颔首,孤身步入房中。
房间银烛蜡尽,只剩下半根小指长的烛芯反抗着黑夜。然而这无碍于江愁予看清屋内的场景,处处都是色调斑驳的朱红色,唯有床上苍青色的鸳鸯锦褥绰了几分崭新色泽。
拔步床上的八宝帐轻晃,她在殷红流苏中摇曳生姿。
江晚宁听到了房间响声,挺了挺脊背。
她辨出这是男子的脚步,轻唤一声。
“二郎……”
不知是不是食用了樱桃酪的缘故,她的声儿听起来与饱满多汁的樱桃肉一般,过嫩过润过甜。
对面那人似是低应了一声,脚步移开。
江晚宁在吃樱桃酪时取下了盖头,多半出于对新婚房间的好奇和一个人独处的无聊,她还细细打量了房间各类物件儿的摆放位置。听二郎的脚步声,应该是朝着银烛走去的。
“二郎是是要灭灯罢?”江晚宁极力掩饰着声音里的紧张,轻柔道,“我与二郎有好些日子没见面了,我想见见二郎……要不然等会儿再熄灯罢?”
隔着薄薄的盖头,江晚宁还是能感受到对方的视线沉甸甸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我面容憔悴,不堪受睹。”
这是江愁予的真话,而非出于待会儿见到她时的心虚。这段日他把生活重心放在了处理公务、日夜模仿杜从南的言语体态上,对自己身子少有照料,如今眼下堆青、双靥苍白,不想在新婚夜里被她瞧见。
然而这一番话落在江晚宁耳里却是另外的意思了。
膝上指尖微攥紧红绸,江晚宁佯装镇定地继续说道:“方才房间里来了两个陌生的婢女,说什么二郎身子不适,便把婚礼上的许多流程都免去了……我、我有些不高兴,人这一生仅有这一回……我想和二郎同饮合卺酒,行、行结发之礼……”
说这种话难免羞煞人,然而这几句话若真能套出眼前人的身份,也就值当了。
江晚宁是从那两名陌生侍女进屋伺候起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儿的。在她吃樱桃酪时,其中一名侍女背对着她将烛火挑小了些,侍女自以为江晚宁没瞧见,然而窗户上的影子将她暴|露得一清二楚……另外一侍女则是在一边儿翻来覆去的叮嘱,让她不要随意掀盖头……
种种迹象无一处不是表明着这些人不想让她目睹新郎官的面容。
那么,眼前人不是杜从南又会是谁呢?
江晚宁心口猛跳,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对方扯着嘶哑的喉咙,仿佛颇为惊喜:“当真?”
江晚宁愣住:“什么?”
“你欲与我行结发礼、饮合卺酒?”
“二郎……是我夫君,这是当然。”
他不再执意熄灯,反而取了桌上的剪子。
绡金盖头的光缎在灯下流熠着水波一般的光泽,随着喜秤一寸寸地挑开视野。江晚宁的视线从郎君精瘦腰边的平安锁慢慢地往上,缓缓定格在郎君滚动的喉结。盖头彻底挑开,随着烛火“噗”一声熄灭,江晚宁还来不及瞧见他的容颜,便再一次陷入了黑暗。
银剪子“咔哒”一声脆响,柔腻青丝被人裁剪。
在一片贫瘠的黑暗里,江晚宁耳边隐隐传来郎君得偿所愿的低哂。
二人已然结发了。
他仿佛极愉快,修长指尖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发顶。
满袖苏合香涌入鼻息,那只她赠予的平安锁切切实实地挂在他的腰腹,面前的郎君甚至不惧被她看见容貌,她到底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就这样罢。江晚宁浅浅呼出一口气。
过分试探,会伤了夫君的心。
她的长睫轻轻抖蹙,似雪纷扬。
是新婚夜,她太紧张了,没别的原因。
正当江晚宁努力为自己做思想斗争时,忽觉下巴被灼热指尖碾起。郎君腰腹上的紧系的钩纽“喀嗒”一声打开,外衣上拴住的平安锁叮然坠地。
江晚宁猝不及防地被推在架子床上,哺入一口辛辣的合卺酒。她如一只受了惊吓跳脚的狸奴一般,下意识地抵住他的胸膛,被酒灌得软若无骨的柔荑用足了力道,却难敌他来势汹汹的力气。
她的唇颊尚残存着樱桃酪的醍醐气味,总让年轻的郎君疑心那半透明的粉润樱唇里藏了别的什么东西,让男人低头去吮舐,试图从中汲取些酸甜的琼液。那细嫩的、白玉皓齿似樱桃细细的青梗,自然逃不掉一番摧磨,叫人颔首衔住,试探着她的柔与韧。
江晚宁气息紊乱,近乎求饶地嘤嘤哭嚷。
“夫君!二郎……夫君!”
饱噙泪珠的眼睛多么惹人怜,顺着脸颊的弧度流在郎君滚烫的指尖,被郎君含在唇里。
伏在她身上的郎君身形微顿,等她启唇。
“二郎答应了我一件事情还没有做到……”江晚宁声如乳莺,断断续续地哭诉着他的过分和失约,“二郎不是答应了腓腓,在新婚之夜要赠予腓腓礼物的罢……夫君说话不算话,腓腓不要理睬夫君了……”
被“情”字占据头脑的郎君,哪顾得了这么多。他埋在她汗津津的颈窝中,淡墨色的唇轻轻含住有如玉润的耳唇,呢喃般地轻应。
“是我的不是,改日补上。”
短短几字,却让江晚宁如置冰窟。
江晚宁不可抑制地打了个寒战。
那一番话不过是她对身上郎君的最后一次试探罢了……她和二郎从未约定过新婚夜里赠送礼物一事,也从未在他面前自称过腓腓……杜二郎甚至不知道她乳名唤作腓腓……身边人喊她腓腓的人除了夏姨娘,还、还有……
还有他。
会是他吗。
江晚宁双目失焦,眼前仿佛罩着云翳。
她髻上的金簪被人拆开,胸上襟扣被人用牙咬开。堆堆鬓发如云堕落,柔软地散在江晚宁纤弱白腻的肩膀。
江晚宁慢慢地抬起了手。
攀着郎君半敞的衣襟向上,抚着他利落流畅的下颌。她的脑海中缓缓地浮现出从前二人相互陪伴的温馨日子,记得他清润如玉撞的声线,记得他眼波荡漾的愁绪,记得他颦颦蹙起的墨眉……
可是他的声音怎么是这个样子的。
可是他的眼睛怎么会这么荒唐地看着身下的她。
还有他的眉毛……被割裂的右眉……
他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副模样的。
江晚宁轻轻地、一下下摩挲着他的伤疤。
她忽而问道:“我的颦颦哥哥,到底哪里去了?”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男主强娶豪do没do完,明天继续do
另外我知道男主很过分,再虐一小小小会就开始虐男主了(?_?)
第35章
黑暗里郎君的身影僵住, 宛若玉山将崩。
他并非是因为被她辨出身份而发怔,而是这一声饱含哭腔的“颦颦哥哥”,不可遏制地让人回想起二人的温馨过往。
流纹八宝帐里暖气流涌, 如去岁那个闷热的仲夏夜里的晚风。她偷偷地走到他无人问津的院子里, 捂住他的双目让他猜测来者何人。又笑用朱砂笔戳他眉心,戏谑他是个多愁善感的郎君, 古灵精怪地给他起表字。
“我的颦颦哥哥到底哪里去了?”她追问。
“还、还是说,世上从未有过这个人……”
江愁予的脊背僵硬,如一座沉默的山峦。
断断续续的哭声自她的胸脯发出,一起一伏中触碰到郎君滚烫的胸膛。一股莫名的烦躁蓦地将江愁予攫住, 他俯身, 试图堵住那一张一合的唇里发出的扰人声音。
“你……你别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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