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你不介意,可你那个叫‘丽奴’的丫头却要平白被咱们设计。”
“那丫头!呵,她本就是个爱发骚的小浪货,有多少次我正陪客侍宴,她借着添酒就敢直接把脸挨在客人脸跟前,媚声媚气的,还以为我瞧不出。我本来就不打算要她了,她落在别的倌人手里早晚被打死,与其白白一死,倒不如为我所用。”
“那可是你的贴身丫头,你下得去手?”
白凤将嘴角一撇道:“你绝不必担心我,我还担心你呢。”
“你是担心我对冯敬龙下不了手?”詹盛言仰天一笑,“我可是杀人如麻的武夫出身。你放心,但凡一想起这一位‘好朋友’在我背后捅刀子,我准还他干净利落的当胸一刀。”
“那就说好了,我一个,你一个,不出岔子的话,除掉这两个人,咱们俩的性命就算是保住了,”白凤显露出宽慰的笑意,“耽搁得太久了,我要去了,你也回吧。”
她踏出一步,又转面道:“盛公爷,我白家与你詹家的血仇,今日就算在这冯敬龙身上开解了吧?”
詹盛言坐在那儿看着她,眼眸里浸满了迷离的夜色,却依旧是华美富丽,一层层卷动着千般情由。他提起了嘴角一笑,“第一夜,就在你我自个儿的身上开解了。”
白凤笑起来,拧身走出去。她知道他在背后望着她,只要他在望着她,不管这条路究竟是通向哪个男人,她也会走得坚定而轻快。
她一径走回楼上,先开销了那一对唱曲的母女,就摆动着腰身向冯敬龙走去。她的腰身好似是三眠初起的垂杨柳,嗓音就是栖在柳枝上的金雀儿。“盛公爷酒沉了,我差人先送他回府了,剩下这长夜,我来陪您消磨。驸马爷金安,贱妾这厢有礼。”
斜靠在榻上的冯敬龙把眼睛眯成了两道深长的缝隙, “我该称呼姑娘‘白凤’还是‘鸾儿’?”
“随您高兴怎么叫,您肯叫上我一声,就是我天大的面子了。”白凤笑微微地迎接对面充满欲念的注视。早在几日前于尉迟府中头一次遭遇冯敬龙时,她就感到了他强烈的欲念——她对男人内心蠢动的敏感,就仿如蜘蛛在罗网中央捕捉每一根丝线的震颤。
她倾身斟了一盅茶,款然捧上,“不瞒您说,之前我一位姐妹听说安国公此次回京,对九千岁心蓄不轨之意——”
冯敬龙接过茶,指尖仿似很无意地滑过她手腕,“你一位姐妹?”
白凤强忍住一股祟祟作痒的讨厌感觉,只将又黑又亮的瞳珠斜溜着一笑,“驸马爷大可以猜猜看,一个喝醉的男人在女人床上能吐出多少东西来?总而言之,我听了消息后不免深为忧虑,却又担心只不过是谣言,不敢贸然告知九千岁。为探求内幕,我才想了一条美人计来接近安国公。”
“尽人皆知九千岁宠爱倌人白凤,你若以真身相示,必不能使詹盛言信任你,因此谎称‘鸾儿’。”
“驸马爷是水晶心肝玻璃人。今儿撞上了您,我也没心情再演下去了,索性才和詹盛言自暴了身份,骗他说我对他一见倾心,但碍于九千岁对我多方拘管,不得不隐匿了姓名,只求与他朝夕之欢。詹盛言终是被我的米汤灌糊涂了,和我交了心,”白凤深谙说假话的技巧,那就是真假参半。但她的神情却不掺一丁点儿杂质,好像在和神灵祈诉一样庄重,“他向我许诺我们俩很快就可以双宿双飞。三天后,他将在府中宴请九千岁,宴会的末一道菜是糖醋黄河鲤。”
春秋之时,吴王阖闾为登上王位,请刺客专诸将匕首藏在烤鱼的腹中,在宴会上刺杀了吴王僚,这一出“鱼腹藏剑”乃史上有名的刺案。故此冯敬龙一听之下就懂得了白凤话中的含义,他挺直了上身,脸色也变得极其严肃,“这事儿确实吗?”
白凤肃然道:“千真万确。姓詹的贼子招募到了一位‘专诸’,欲行吴王阖闾之事。”
冯敬龙自语道:“我当他不过是酒后戏言,不想竟然已筹划妥当……”
“驸马爷,您只晓得九千岁宠我,但您晓不晓得九千岁宠我到什么程度?他贴身的仆役是这么说的:‘日非凤不食,夜非凤不寝。’每一次宴饮,九千岁必定会叫我侍奉在侧。就是说,那一天我也会在场。而我才已说服了姓詹的,让他同样将你列为席宾。他本不情愿,说万一事有不谐,别拖累了朋友。我问他,你与驸马爷的交情如何?他说,你是他最信任的挚友。”
“哦,他是这么说的?”冯敬龙不停地擦抹着鼻子,他的鼻子生得奇高奇大,陡峭耸立如巨峰,两边两只工致的眼睛,眼珠子贴住了下眼眶冷静地游动着,仅一副筹算的神色,没有一丁点儿的愧疚之情。
白凤对这个人的仇视和轻蔑达到了顶点,但她的动作却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满怀柔情,她把温软的双唇凑到了冯敬龙的耳鬓,那是大多数男人的敏感地带。“只算盛公爷命不好,他的兄弟和爱侣,他最相信的一对男女都对他别有用心。横竖他是同意了,既是我劝他来请你,他也托我转告你,他会安排你坐在九千岁的下首,而我则会如往日侍宴时坐在九千岁的肩后。届时就由你我从旁摁住九千岁,任刺客当心一刀。詹盛言让我和你说,他会为你留好位子,至于你来不来,随你便。不过驸马爷,我也奉劝你,你一定得来。”
冯敬龙似乎很享受的样子,有些心猿意马地深吸了一口气,“为什么?”
白凤撤后了身体,却定定地止住了一双眸子,神色霎时间静若明渊,“九千岁对詹盛言是阳示尊宠,内实深忌之。但詹盛言的母亲大长公主是先帝的姑母,当初夫家詹氏一族满门尽灭,这位太夫人也照样是安享尊荣,且她又生了个好女儿,成了当今太后。詹盛言有着母亲与姐姐这两层关系,再加上自己又立下了硕硕军功,仅凭捕风捉影可拿不下他,必须祭出一个像样的名目来。若有了公然行刺这一条,九千岁便可名正言顺地逮捕詹盛言。而促成此事,只需你事先向九千岁通报这一桩阴谋,经他的首肯也贴身藏一把匕首,然后在宴会上,当那道黄河鲤鱼端上桌时,你就把匕首对准刺客。如此这般,驸马爷你可就不单单是探查情报的功臣,而且还向九千岁献上了他苦求不获的出师之名,更立下了护卫之劳。一石三鸟,居功至伟。”
“九千岁明知有人对他不利,怎肯赴宴?”
“九千岁尽管是个刑余之身,勇毅却远胜于普通男子。京师保卫战之中,带兵上阵的不光是那个詹盛言,九千岁也一样率御马监禁军提刀杀敌,数次命悬一线,才搏来今日的地位,没人比他更信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而这一则道理,驸马爷也该铭于心、践于行。”
冯敬龙停下来想了想,不无警惕道:“你我区区一面之缘,你做什么这样替我考虑?”
白凤就等着这一问,整个计划的成败就在于她能否完满地回答这一问。“我白凤只是个俗妓,勾引九千岁的对头,不过是为了捞着一则重大情报,好表白忠心,稳固宠爱。不过我一见你就改了主意,决定把这一个邀功的大好机会让给你,你在九千岁面前一个字也不消提我,只说是你自己从詹盛言口中套出了这一场惊天阴谋。之后的荣宠风光,也只归你一人。至于其中缘由,我该怎么说呢?”
冯敬龙被她勾起了好奇,“你倒说说看。”
白凤望进他眼底,眼仁微颤着,浓烈而热情,简直能在她眼睛里切实地触碰到一颗破碎的心脏。“这一段往事,我从没和一个人提过。我十四岁做清倌人出道那一年,曾有一位少爷愿意赎娶我。我却一心只想在这花场混出个万字来,便用极无情的法子回绝了他,哪知他回家就得了相思病死去。后来我日日送旧迎新,才懂得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念及这个人永远是心里难过,一日比一日更懊悔。这几年间居然也患了相思病一样,常常梦见他,逢初一十五,我都会在佛前祷告,若有下一世,我定要与那少爷结缘。前几天我和你在九千岁府中对面而过,你杂在好些人之中,匆匆一眼间,我还只觉得面善而已,今夜在灯下这么真真切切一看,你的相貌竟和我的那个‘他’……”
白凤说说停停的声音丝丝入扣,冯敬龙已有些被她感染,认真地问道:“我和他长得相像?”
白凤回过脸,假装揩拭着毫不存在的眼泪,只把胭脂揉搓出了点点桃花,“其实也并不是完全相像,可就是哪里说不出来的一股子神气总叫我想起他。论理,我和驸马爷这也不过是第二次相见,本不应交浅言深,把你和死者相提并论就更加不应当了。但我见过的男人多如牛毛,任凭他有钱、有权,还是像姓詹的那样有脸子,我全不过是相见交欢,过后不记。说句该砍头的话,就连九千岁,我也是看着他的权位才勉力巴结而已,从不在心里头打个过儿。但你竟似我的心上人还魂一般,我想,莫非是上天念在我一片痴心,故此把你送到我面前,让我在你身上报答未完的恩情?”
她一面说,一面就软在了冯敬龙的胸口。他将一只滚热的手揽上她腰肢,“你说在我身上报答那个人,究竟怎么个报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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