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楚文王欲争申,则会有申妫;欲争陈,便有陈妫。”
寥寥数语,一针见血。
中年人定定地看着他几息,
突然咧了下嘴:“不像了。”
四皇子挑眉:“什么不像?”
“笑起来不像。”
国寺掌礼祭,上至君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皆有心愿、迎来送往各有所图。那些俗世的欲望在心中燃成了火,遮掩的再好也可以瞧见漫天的烟和灰烬就从眼睛中升出来,一览无余。
因此,他们笑是为了亲近、为了谦逊,为了藏起不为人知的念头。
他很少看楚凭岚的眼睛。只因偶尔对上时,故人音容笑貌便会涌上心头。可是年月多了,他便越发觉得不像。
这一双眼看久了,就会掉进其中的空洞,好像笑只是为了笑。
可惜再温润的玉石,触手亦会生寒。
国师抬手落下一枚黑子,堵住了白子的所有退路。
楚凭岚坦然:“我输了。”
他起身,却见国师难得踌躇:“你母亲……”
四皇子殿下恭恭敬敬地尽了礼数,却也不动声色地打断了对方的问题。
“娴妃娘娘一切都好,劳国师挂心。”
空荡的院落中,徒留下国师静坐在棋盘旁,目光悠远。
他低头,视线落于棋盘之上。却忽然发觉这黑棋走势虽凶,但白棋败落之后仍有余力。若是抛弃棋艺规则并不终结于此,再下三轮恐怕胜负难定。
国师轻笑一声,将茶盏倒扣悄然离去。
有些话,他还是不嘱咐为好。毕竟似乎这落于败势的四皇子自己就能将济州早已设好的埋伏——轻易化解。
国寺外,天色已晚。
马车中陈铺了上好的羊毛毯子,覆盖了每一个可能裸露的角落。金丝楠木做的悬梁上挂了小小的香包,从中缓缓渗出幽香。
热闹了一整天,这样安静的空间反而让挽禾有些不自在。
她悄悄向角落中缩去,却被人无情地发现。
“禾儿……”
对方温热的大掌握住她的脚踝,将裙摆撩起露出伤口,她微微向后躲,却被紧紧抓住不能动弹。
黑暗中,她看不见楚凭萧的神色。
但是男人却能清晰地看见那细白肌肤上所有粗暴的痕迹。
擦伤所留下的鲜血已经被拭净,但是大片狰狞的青紫依旧覆盖着她的双足。圆润可爱的脚趾因为紧张而蜷缩,淡粉的血色如今倒是并不惹眼起来。
那双手攥在她的脚踝上,挽禾呼吸都变得轻缓了起来,生怕惊扰了什么。
突然,一阵钻心的刺痛。
美人忍不住闷哼出声,眸中一瞬盈蕴了雾气。
楚凭萧很快将她揽在怀中,“抱歉,是孤失了分寸。”
但是诡异的,他的语气中没有丝毫自责,反而有种淡淡的笑意……和兴致勃勃?
这样的想法让美人吓了一条,本能的,她没有喊痛——而是将呼吸放到了最轻。
马车中又陷入了安静。
挽禾看着窗外飞速逝去的景色,死死抓着裙摆的飘带,好像溺水之人挣扎着找到唯一的浮木。
“国师大人,求您将这封信交给他。”
“好。”
楚凭岚……求你不要去济州。
如果命中本无缘分,至少不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你送死。
楚凭萧捏住她的下巴,似乎在惩罚她的不专心,凑近她的眸子道:“孤今日、明日……往后都去熙春殿陪你。”
男人声音暗哑,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挽禾强撑着勾了勾唇角:“得夫君爱重…妾身欢喜不已。”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为难。
“只是挽禾有伤在身,恐怕不能侍奉周全。不如殿下去邹姐姐那里,替妾身看看斌儿。”
她笑的腼腆:“说起来,我也算他的嫡母。”
太子的眼神暗了暗,十指相扣将她抱在怀中,像抱一个顽劣的孩童一般轻松随意。
“伤未好全,孤不碰你。”
挽禾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却在对上对方幽深的眸子时惊慌地垂下眼来。好在楚凭萧只是笑着,并未说话。
第二日一早,
平儿白着脸替挽禾梳洗。经过昨夜男人的许诺,美人心安不少,于是难得主动开口:“天气炎热,你是不是累坏了。”
平儿哆嗦了嘴唇,好像天都塌了下来
哑着声音说:
“邹氏殁了。”
第5章
桌面上用来净手的铜盆翻落在地,里面装着的玫瑰花瓣随着水流大股大股地涌开,此刻却无人在意。
挽禾的手还搭在那根凤钗上,她纤细的指尖徒劳尝试几次终究未能拾起。
美人的掌心中硌了冰冷的珠饰,金线穿的珠子顶的人心慌。
昨日还好好的人,今日就无声无息地死在后宅之中。
侍女扶着她去了后院,来来往往的人皆素面颔首,安安静静却异常利落地处理着一切。
她偶尔和那些平静的眼神对视,心中便更为不安。
抱着小殿下的嬷嬷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默默跪下叩首,未曾言语。
挽禾指尖发麻,她想蹲下身来询问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这和昨晚的……她不敢再想了。
嬷嬷的身子抖了起来,平儿也跪了下去。挽禾缓缓转身,穿着朝服的太子殿下带着侍卫归来,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颇为讶异。
他快步走了过来,紧紧揽住挽禾:
“吓坏你了。”
他的声音那么平静,甚至还带着温柔的笑意。
与他同床共枕十年、为他生儿育女的姬妾死了,他却在问她有没有吓坏。这样细致入微的体贴不仅未曾打动她,反而让她毛骨悚然。
还未由得她说话,楚凭萧身上那让人恐惧的违和情绪渐渐消失,变成了一种淡淡的哀伤。
某一瞬间,挽禾觉得或许是最近奇怪的事情太多,让她过于紧张。下一刻,
他的眉眼低垂:“可惜……”
——他在…可惜什么?
邹氏的院子中蒙了白色的绢花,萧斌年龄尚小,小到不足以知道发生的一切意味着什么。他拽着奶嬷嬷的袖子,不断央求着见娘亲。
白茫茫又安静的一片让挽禾头疼,楚凭萧扶着她回了自己的院子。
“殿下…邹姐姐……”
楚凭萧露出疲惫又烦闷的神色,耐心道:“方才人多眼杂,也不便多说。邹氏觊觎正室之位已久,只盼有朝一日能让斌儿成为嫡出。你入府后自然断了她的念想。”
“她性子刚烈,一心为了孩子。于是出此下策……”
他叫人拿来一封邹氏的绝笔,里面字字恳切请求挽禾代为抚养萧斌,求她视他为嫡出。
挽禾捏着那封信,一字一字地看。
看到最后,她坐在原位,许久没有出声。
“糊涂啊……”男人惋惜的声音。
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她入府,邹氏失宠,萧斌出身没了指望,恰好昨日她奉茶时还请求……
不对。
不对。
奉茶时邹氏未必没有私心,可是她所求的是恩宠并不断绝,这样一个视男人的宠爱为天的女人怎会轻易赴死?她这个嫡母再好,难道她就能放心将斌儿独留在人世间。
她抬眼,却正好对上了楚凭萧的视线。
他一双风眼中满是担忧,似乎分外紧张她的情绪。
可是不知是否是错觉,挽禾觉得这双眼睛太冷静了,冷静的就像一个无关的看客。比起已经身死的姬妾,还有那骤然失母的孩童。
他似乎更好奇——她会怎么想。
这样的想法让挽禾心中一惊,她努力忽略那种奇异的视线。
美人放下那封“绝笔”,眼眶中已经盈了泪。她的眸子晶莹剔透,干净的不含一丝杂质。
“母亲为子,用心良苦。”
——她信了。
娇滴滴的太子妃软了身子,缓缓伏在太子的膝头,她的泪打湿了他的衣袍。她低着头,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
“妾身只想常伴在太子左右,别无他求。”
好像是这位善良的主母在见识到了后院女人的心计与手腕之后终于怕了,于是忙不迭地将自己献到男人的身侧,祈求着他的庇护。
她轻轻诉说着自己的恐惧、忠心与爱意。
楚凭萧眸色渐深,他的喉结微动。
男人伸出手去,替她将晨间太过匆忙时未来得及挽好的长发理顺。他的手抚摸着锦缎一般的乌发,就像在打理一件精致又高贵的皮草。
腿间的伤口传来酥麻的触感,男人的指尖留连在其上,微妙地停顿。楚凭萧似乎非常忧心她的伤势,每日都会查看。
“禾儿,孤答应你。”
“伤好之前不会碰你。”
这就像是给将死之人设定的期限,让她突然看到了一点希望,一点可以在这座府邸中再苟活几日的可能。
她却未曾注意,
他格外强调了“伤”这个字,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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皲旗猎猎,已是大风将起。
“车驾已经备好,不日便可出发。”林奇收拢了缰绳,皱眉回望。
济州一行是绝密,殿下却并未急着离开,莫非是在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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