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她今日一天都格外地安静。
身下女子的脸侧隐藏在暗处,不知何人说过真正的佳人是在光影变化间也能容颜如旧的绝色。这证明不仅皮相绝佳,骨相也无可挑剔。
陈秉月微微抬眼,明明不带任何意味的打量便让男人克制地滚动了下喉结。
“圣上以夫妻相称,却和我分房而睡。这是为何。”她好像很疑惑,又有些失落地低着头,没有注意到男人眼中苦苦抑制的暗色。
楚凭岚:“……”
“有时我在想,你有淑妃娘娘,沈昭仪和孙选侍……”她的话被人堵住了。
男人的手覆盖在她柔软的唇瓣上,同她四目相对。
“你明知我和她们没有。”他带着认真和安抚。
“那你为何?”她真的很疑惑,楚凭岚事事待她细致体贴入微,可是唯独夜间却从未和她单独相处。
她今日下楼看到客栈掌柜夫妇一同晨起梳洗的模样,虽然稀松平常却格外温馨。
他带她极好,相敬如宾。
可是……这真的是寻常夫妻应有的样子吗。
她失去了记忆,却也不是傻子,楚凭岚有事情瞒着她,让她心中慌张不已。
男人低头看去就知道美人又在胡思乱想,他谓叹一声,将她揽入怀中:“……只是担心,你会不喜。”
她失去记忆,能够像这样短暂地陪伴在她身侧已经别无所求。
若真的像寻常夫妻一般,她清醒时只会更恨。
他爱她,所以必然要珍而重之。决计不能一时不忍而让她受伤更多。
美人却不信这套说辞,她不知道他究竟在顾虑什么。楚凭岚什么都不告诉她,她失去记忆每日处于混沌之中,身边也只有他一人。
而此时此刻难道连他也不能让人相信吗?
满儿为何突然离开,为何陈国公从未见过她,为何她明明见了柔儿和骁儿却不能回到陈府。
有些东西不能细想,却一直像阴影一般千丝万缕地缠绕在她的心口。
她平日里只是不说,可并不代表全然不知道。
林奇德庆偶尔的欲言又止,楚凭岚怀念却受伤的神情。
——她没有失去记忆前究竟是谁?
还是说,
“圣上…你在透过我,看谁?”
美人虽懵懂,有时却敏锐地让人心惊。
她的声音很轻,却一瞬间让他心中如遭重锤。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承受她知晓真相后的样子,现在的一切是他苦苦经营而来,不能眼见高楼起,又见高楼塌。
他只能安抚地亲吻她的额发:“今天太累了,你又看了些画本。公文太多,你先回去,我今日便去陪你可好?”
美人眼中还带着淡淡的戒备,可是态度却已经好上了太多。
她起身合上房门,若有所思地独自下楼。
屋内,帝王坐在书桌前,公文上的字却无论如何都看不进去了。
“林奇!”
他喊了一声。
“拿我的药来。”
……
美人独自来到庭院之中,月色清冷如水,她的名字带着一个月字,所以她也分外喜欢这样安静的夜晚。
只觉得身在月色下,什么样的心事都全然消失了。
她独自赏月,却不知道自己也成了他人眼中的月夜景色。
客栈的后门处,有一个容貌平平却十分周正的青年正紧紧盯着她的容貌,虽然气度相差很多,但是错不了,一定是她!
自上次京中分别,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收下那般贵重的东西。
寻涪四十四年七夕时节的桥上,他曾拉住一个想要跳入护城河中的白衣女子,彼时她有着身孕,却对夫家心灰意冷。
问她因何感伤,她只道自己找不到归乡的路。
他想到自己远嫁的姐姐,于是陪她说了会话,却不想她在离开时将一个翡翠镯子塞到了他手中。
论品相质地,这东西绝不是凡物。
她一定是久在夫家无人说话才会因此做出这样冲动的选择,他不能收,也不会收。
分别之后,他前去姐姐的夫家将她接出,便一路带着她向西走。
青年无比清晰地记得当他说出护城河一路向东时那名女子眼中的万念俱灰。可也正是如此,她也许才放弃了轻生的念头。
“我终于找到你了!如今物归原主,也总算是安心了。”
月夜昏暗,他颠三倒四地说着她当年的倾诉。没有看到美人的神色。
良久,青年冷静下来,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
美人的语气带着几分古怪,可是万分平静:“多谢你,有心了。”
第46章
屋内灯火忽明忽暗, 林奇端着一碗褐色汤药,低着头。
“如圣上所言,此处水利兴修, 宗庙殿堂的修缮都是由奴隶所为, 并非普通工匠。”
“早十年前此地的匠人们便已经悉数离开。”
帝王并不意外, 反问:“那修的如何?”
“金玉其外, 内里却不堪大用。”奴隶只为生存,又不是专精于此道的,怎么会尽心竭力地将工事完成。
失去工匠则同样失去了劳力,无论是军还是农……都大不如从前。
圣上从前未曾来过这里,却在京中便想明白了为何楚国工匠不愿意去齐国的道理,若论薪酬之低,他们又怎么会争得过奴隶?
长此以往下去,连原本的市场都乱作一团。
齐国自以为得了什么千载无忧的良方, 能够不费吹灰之力拥有数不尽的人丁, 殊不知这逆天而行的道理损人却不利己。
功在当代,伤在千秋。
“知道了,你记下后回朝中禀明。”
男人的手触碰到碗沿的一刻, 林奇几乎是颤抖着跪了下去:“圣上不必如此, 此药从前未有人试过,唯恐伤身啊。”
托盘被重重放在身前, 碗中的药摇晃一下几乎泼了出来。
帝王的神色阴鸷, 光影变化间他漠然地看着担忧的近臣, 盘中带着药汁滚动几下。
他没有理会林奇的劝阻, 将桌上的帕子扫落在地, 让对方自己擦拭。
“东西弄洒了, 一会自己去领罚。”
近臣没有伸手去碰帕子, 他既然在此相劝便也不会后退。
这帕子是圣上给他的台阶,但是以林奇的性子又怎么会甘心就此顺势而下。
林奇的头更低了几分:“圣上大可以直接拒绝娘娘,您何苦用这样的法子。自古以来便无男子行此道,药也是由女子吃的。您圣体康健事关大楚江山,卑职不能不劝。”
他抬眼飞速看了下不发一言的男人,继续道:“您责罚臣下不要紧,但是回旋余地有太多,求您今日三思啊!”
帝王轻笑一声,那依你之见该由谁吃?
林奇咬了咬牙将手抬到头顶,行礼叩拜:“臣以为遵循古道即可。”
“自古便是如此,想来也无大碍。”
——他话说的太急太快,连自己也忽视了其中的漏洞。
他说此药伤身,劝阻帝王不要以身涉险;可是真的论出个定数时,又轮到用古训来做倚仗。其实是非黑白早在这暧昧不清的态度中有了分晓。
此药伤身,不假。
女子服用,乃是权衡利弊后的结果。
楚凭岚沉吟不语,整间屋子寂静了许久。
“当年,朕也是如此轻率地将药给了她。”彼时他不知这药的厉害,亦不曾听说过其他,只是草草命太医开了方子将药煎好。
寻庭一年的深秋,朝中一位大臣的爱女死于急症。血流而尽,不治而死。
他为显关照而传太医过问,这才得知原是此药本就并非万全之策,若是失败则胎儿不在正位,一旦未曾发现任其生长则会酿成大祸。
他听后沉默良久。
他亲手将药端给她时,她腹中已经有了他们的孩子。
而他竟从未知晓此药的厉害。
太医陈情时神色揣揣,却并不惊讶,恐怕天下医家精于此道已经见怪不怪。可是帝王不敢去想又有多少女子在无知无觉间为了钟情之人喝下此药,病痛缠身。
就像是他,以为都是这样,便心安理得地叫人送去。
可是若早知道……
身为医者当妙手仁心,怎能帮着欺瞒?
太医听了他一时的情急之言,反而笑了。
“男女欢好又不想受制于生育之事,自然要用药。这药是什么作用医者清楚,可是就算男子早知道,他会喝吗?”
“跟女子说了,恐叫她担心。可是无论如何都要走这一遭,不如哄着瞒着稀里糊涂也就过去了。何苦让她空空挣扎,还伤了夫妻情分。”
一句夫妻情分,当真是比一条性命还要重上百倍?
老人胡子都已花白,轻描淡写将话说出时让一向杀伐果决的帝王都忍不住怔愣许久,殿中空空荡荡只听见一声叹息。
万幸,她没有喝下。
多年来几次回首那夜惊魂,他都心中不安。他亏欠她太多,无论如何弥补也不曾为过,可是连这一点小恩小惠都要遭人劝阻,可见世风有多么不公。
放在女子身上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他若是主动做了便是万分情深。
可是世间女子不都是如此吗?
林奇并非铁石心肠之人,他闭了下眼容色间也有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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