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给户部的命令中只字不提奴隶二字,只说家中有昭国人。”李琦边说,心中不断感慨。
有昭国人,便是多出来一口,却并不多缴赋税。
——这便是告诉百姓,无论先前如何此后不予追责。
可在说发放粮食时又按实际人数去发,那便是说只要承认家中有昭国人便能多得些口粮,如此下来百姓必然如实相报。
那么,昭国究竟有多少人在楚国为奴,又身在何处,自然就一清二楚了。
重拿轻放,云淡风平。
圣上寥寥几句造了天大的功德。
李琦话音未落,有年轻的朝臣突然转向内宫的方向遥遥叩拜:“圣上仁德英明,是大楚之幸!”
……
御前的车马刚到勤政殿,德庆就远远的迎了上来。
圣上出宫许久,身边只带了林奇一人随侍。这天长路远,圣上的身体怎么吃得消啊?
内宫大总管一向是心系陛下的。如今见圣上平安归来,精神头也没什么不好,他心下松了半口气。
德庆笑着迎人,嘴里招呼着亲近的宫人上去把陛下身上的龙袍脱下,不走过去不要紧,这个距离他一打眼便看到了楚凭岚有些阴鸷的神色。
他脑子里哎呦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陛下这是怎么了,可是方才累着了?”
他和林奇一向是熟稔的。
转头一看对方轻轻向他摇了摇头,这便不是因为朝中的事了。想想也是,圣上办了这么一件大事,怎么能够不高兴。
德庆心中有着疑惑。可是她一时间又不敢问出口。
年轻的帝王走到龙椅前,暗卫恭恭敬敬的呈了个托盘上来。打眼一看,里面放了一把精致漂亮的匕首,
林奇走上前将刀拿起抽开一看,凛冽的寒光透亮的刀锋映着他的面庞,他将刀迅速合上。“好东西!”
都是征战沙场多年的人,一眼便能看出此物的不俗。
“这是哪里来的贡品?”他下意识将这东西当成了海外或者藩国的朝贡。“这么好的东西当真是要给陛下才对。”
他本笑着说,却在打量到楚凭岚眼眸时莫名收了声。圣上的神色明明没有任何异常,他却觉得冷到了骨子里。这种冷并非是嗜血肃杀的冷,而是一种平静到诡异的沉默。
“将她卖到西疆的两人卷走了她所有的东西,可是据他们说,她整个包袱中只有一把匕首。”
这个她是谁,暗卫没有明说。
年轻的将军嘴唇微张,一时半刻没有反应过来。
——那两个乱臣贼子拿了娘娘的东西,娘娘的包里却只有一柄匕首。
他娘娘说她失去记忆前好像要回邺都找人。可是她找的什么人,为何身上只带了一柄匕首?
林奇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他不敢想下去,连忙抬眼看去——圣上手中的茶盏已经化成了齑粉,细碎的粉末染脏了人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静静放在桌案上,勤政殿的宫人跪了一地。
“圣上息怒。许是…许是娘娘用来防身的呢。”
林奇看着楚凭岚的神色,声音愈发微小。
说到最后恨不得彻底地沉了下去。
连他都知道这样的理由站不住脚。娘娘失踪一年,一年多来从未有人见过她的踪迹。她却突然出现在西疆的某个地方,失去了全部的记忆,又那么刚好的被圣上带走。
圣上和他被之前失而复得的喜悦冲昏了头,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愿去想。
林奇沉默抬眼,圣上聪慧,难道真的看不出这其中的蹊跷?
——只是情之深切,不忍去想。
风落城拍卖场的人说她昏倒在离城外三百里的地方。那大漠中常年风沙,是险之又险的戈壁。
她是女子,又孤身一人。
千里单骑难道就只是为了寻人这么简单?这柄匕首说是防身,可是它的品质之上乘甚是罕见,哪怕在邺都都难寻。
眼下唯有,也只有一种可能,
“无论失去记忆与否。她曾无比想杀了朕。”
——她恨到死而复生,恨到连自己都不顾般身处险境。
楚凭岚字字句句都分外平静,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说每一个字的时候舌痛到了喉管,又痛到了肺腑。
他整个人好像被撕成两半,一半在痛彻心扉地反复想起那柄匕首,想到自己深爱之人珍视之人枕边之人想要自己的性命。可以另一半却轻轻笑着。
也许是卑微到了骨子里,所以连碎片中的蜜都奉若至宝。
她恨他,是因为爱过他。
她想要他的性命,不也是因为忘不掉,所以宁愿杀了也不愿再回想。
年轻的帝王咳嗽一声低下了头,他似乎呛到了,整个脸都红了起来。在西疆时,他们好像一对平常夫妇,晌午他替她擦干沐浴后湿润的长发,他垂眸看她时,耳垂也是这样的红。
那柄匕首上镶嵌了火红的珠宝,刺的人眼睛生疼。
“咳咳。”帝王收拢起手中的帕子,他的身体到底是有所亏缺,才至今日也未曾全然好起。
“陛下,打算怎么办。”林奇说话间有些艰涩。
娘娘还未曾恢复记忆,陛下之前苦心经营了那么久,难道要全然放弃?
他们之间,难道真的回不去了吗。
“大婚照常。”寥寥四字,说完后楚凭岚咳得几乎整个人要将五脏六腑倒出来一般。他们在国寺拜过堂,可是他想要堂堂正正风风光光地迎娶她。
让她做他的正妻,弥补所有的亏欠。
这是他一早便准备好的,去西疆时……林奇替他办了件事,他们瞒着她询问了昭国成婚的习俗。
“将东西送到她那里吧。就说是藩国的贡品让她留着玩。”
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
大婚照常。
她想要什么,便悉数拿去罢。
作者有话说:
楚凭岚欠的债要还。我欠的更新也会还…这两天看我表演一个爆更
第49章
湖心亭水榭, 妆阁。
春草神色平静地拿着手中的物件将眼前的吉服熨烫平整。这位陈姑娘本是继后又并非诞下皇嗣,本不该用这样规制的凤袍。
主子得宠,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高兴, 只是这风光无限间她不免每每抬眼眺望昔日的中宫废墟, 圣上让人推了那些碎成一片的乱石重新修建, 如今三个月过去已经初初见了新影。
汉白玉的石基已经定成, 朱红色的宫墙也逐渐起来,到底是不见曾经荒废空凉的模样。
春草每每路过就想起曾经下人们口耳相传的那场大火。先皇后失意之际决绝自尽,昔日高华瑰丽的中宫也不过沦为泡影。圣上铭记许久不忍去动这一片灰烬,如今新人在侧,崭新的宫殿起来后便是一点痕迹都不可察觉了。
不过两个月前那尘土飞扬的动静可是好大一番阵仗,可见圣上当真是不想去触碰和旧日相关的一丝一毫。
春草的眉眼又低了几分,圣上爱人之心如此凉薄,却不知陈姑娘可知?
也罢也罢, 宫中的女人圣宠之时哪里听得进这些话。自己拿先皇后挂在嘴边, 不免让人觉得晦气。
小宫女一抬眼就见到主子坐在妆台前,铜镜隐隐绰绰映照了她婉约的面容。
“北方有佳人,再顾倾人国。”
自家姑娘的容颜当真是倾城倾国之貌, 也不外乎圣上动心至此。
“主子!”
湖心亭水榭的掌事太监一向是最为伶俐的。
他人虽平日里嘻嘻哈哈, 做事倒是勤谨谨慎。他如今风风光光跑回来,面上止不住的笑, 春草一打眼便知道这又是有什么好消息了。
往日他露出这份神情时, 不外乎是陛下又赏了什么。可是今日对方明明是去内务府领份例, 左右不过是位份品级定好了的事, 内务府能有什么好东西?
小太监兴冲冲跑过来, 恭恭敬敬叩头行了一礼。他行动间是轻巧, 可是礼数却万分周全。当真是德庆公公好好为娘娘挑的人。
他低眉顺眼, 声音倒是响亮:“主子大喜,奴才在此恭贺了。”
坐在妆台前的女子眉眼平静,闻言缓缓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转过身去自顾自地打量着妆台上成排的珠花首饰。
这些东西有的是圣上登基后新命人打造的,有的是宫中历来德高望重的嫔妃过去身边留用的。只是一样,各个都是好东西。
娘娘宠冠六宫,是圣上心尖里捧着的人。
内务府那些做奴才的哪有不尽心尽力的道理?
挽禾抓起一只金凤玉露合欢步摇,凤的嘴中衔着一颗东珠,也许是担心这钗子太过华贵傲气,工匠特意在珍珠下用小小的米珠成串。
米珠虽小气,但是如今作为点缀倒也有巧思。哪怕仅仅是轻轻握在美人手里,已经可以预见行走间那摇曳生姿的景象,想必格外好看。
新贵得宠又马上封后的娘娘像一只好奇的小猫,没有顾那硕大的东珠,也没有看那鎏金的凤尾。她伸出手缓缓地拨那不值钱的米珠,拨一下米珠就摇一下,一句都没有多问。就好像那流水般的赏赐从未放在眼里。
春草打量了下地上跪着的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这么着急回来,想必是尽心为娘娘做事。瞧你,头上的汗都湿透了。说出去不免叫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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