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越是珍视便越会害怕那一日真相的到来。
又怨恨昔日的自己。
两人之间的处境当真是天差地别。
“朕无事。”良久,楚凭岚轻轻开口。
他说:“血是刺客的。”
“朕无事。”
他此刻站在床边,她却用力扑进了他怀里。男人彻底僵在了原地。
“我很担心你。”
她说。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身边除了柔儿和骁儿便只有你一人。你国事繁忙又什么都不肯让我知道,我心中有数,可是却总是担心……”
美人抬眼,眼角晕着红:“你自己一定要珍重自身。”
——心下轰然,软成了一片。
男人没有动,她贴在他的胸口却感受到那有力的心跳乱了分寸。
良久,他终于动了,双臂紧紧回环住她。
“我们成亲好不好?”
美人疑惑地嗯了一声:“现在?”
“现在。”
昨日之日不可留,明日之日多烦忧。
今日、现在、此时此刻的情谊弥足珍贵。
-
男人拉着她一路在杂草丛生的林间小道上跑。
他的手中提着一柄剑,用来斩断将路封住的藤蔓。露水沾湿了他的衣摆,有些锋利的枝桠将他的手腕划出血痕,但是他无知无觉。或是说心中的火焰盖过了肌肤的痛楚。
这条路他们彼此分别走过无数次,但是从未并肩同行至山顶。
有一年大雪,他们伴游林间遇到一只濒死的鹿,于是只行至半途便尽兴离去。
远处黎明太阳渐起,从云层后缓缓露出,光照在他们身后点亮了走过的泥泞水洼。蜻蜓跃起轻轻点水,留下淡淡余波。
陈秉月没有说话,她提着裙子跟在后面,国寺的金顶已经远远地映入眼帘。
男人却突然停下。
“怎么了?”她有些疑惑。
男人此刻并非像帝王,仿佛是一个紧张的毛头小子。他随手从地上捡起一片宽大的叶片,里面还盛着满满的露水。
他倾身蹲下将叶子使劲地往手上搓。
血水混着露水流进了泥沙里,将树木的根茎都染上了薄红。
他的手有些苍白,如今洗去了血污却因为用力和露水的寒凉而红透了。
“怎么突然……”她有些不解。
男人抬头,其实他随了母亲的美貌格外俊朗,只是身在高位的威压气势盖过了这份丰神姿容。
他的眼睫很密,抬眼看人时若是十分认真则会显得分外虔诚。若不是如此,昔年的四皇子也不会得了国寺神女的倾心。
“只是想着,寺庙中不宜见血。”他说的很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楚国四皇子楚凭岚何时守过寺庙的规矩。
他年年在国寺后山的梅林中饮酒烤肉,眼也不眨地让林奇将刺客的尸首埋入林间。那些红梅上不知沾了多少的血。
可是如今他用叶子将手的擦破了,绿色的泥沾在了指缝中。
“心诚些。”
他拉着她跑进了已经没有人烟的庙中,高大的神像落满了灰烬。
他踮着脚攀上去将厚厚的布缦揭开,灰尘扬起呛的人咳嗽。
——菩萨,今日我们请您看着成亲。
我是楚国的皇子,她是昭国的公主,我们之间是灭族的血海深仇,我之情爱天地不容、父母不纵。
所以我不拜天地、不跪父母,我只叩妻子。
她一向敬你,所以我便在佛前去行这个礼,我不信鬼神,只为求她安心。
今日成亲,
我不求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我求她今后平安喜乐,无病无痛。
第45章
“这样不小心, 没得叫人惦记。”
美人放下手中的碗筷,皱眉伸手去拉他的衣摆。
男人低头才发现许是行动间不注意这才不知在何处刮伤了衣袖。他眸中泛起温情,将袖口挽了起来似乎想规整到从前的模样。只是针线抽丝剥茧, 那处断裂纠葛在一起无论怎么掩也掩不掉。
他的动作像个笨拙的小孩子, 可是眉宇间的懊恼又让人不忍责备。
“抱歉, 又添了麻烦。”
圣上微服私访, 不同于在宫中可以随时更换掉这破损脏污的衣袍,身处民间一言一行都格外低调谨慎。
他似乎将感谢道歉的话说的很顺,再不似从前那般心中有意却还要踌躇片刻的样子。
她低头笑笑:“你我夫妻之间,还要说什么谢?”
她认认真真地端详了那处口子,用针线简简单单地勾连起来,又用下人递上来的剪子将毛碎的边缘修理整齐。
“好了,这样……”她后面似乎想顺口说些什么,但是又有些犹疑。
她本想说什么来着?
男人的眸色微沉, 拉住她僵在原地的动作。这样的变化打断了她思考的姿势, 她也来不及细想为何会脱口而出这样半句话。
——好了,这样你母妃看了也不会担心。
这句话他本也不记得了,但不知怎的又从记忆的角落里跳了出来。
也是这样一个阳光晴好的日子, 他在国寺替她解围, 作为谢礼她用针线将他不知不觉间划破的衣袍修补整齐。
彼时她身处国寺,不知他同先帝的娴妃娘娘早已没了什么母子情深。
那年的话听在耳中, 心里却不屑。
回到燕王府后, 侍卫询问该如何处理这有过修补的衣服。
“殿下, 这衣服要怎么办?”
“烧了。”
——身处深宫, 无知的善便是蠢。比起残缺, 拙劣的修补更显得可笑。
她认真静好的眉眼同记忆中一样, 还是那么温和善良。可是时光荏苒间他却已然大不相同, 昔年轻贱的东西如今却视若珍宝。
他如今倒是明白了,还能修补便是好的,再丑陋的裂痕也胜过一团灰烬百倍。
楚凭岚的眼神落在远处的窗棂上,金色的日光从明纸的缝隙纹路中挤进来,光照到的地方便从棕染成了红。
她还在低着头忙活,他伸出手去挑起她垂落在耳边的青丝。
她还未怎样,他自己的耳后便先红了起来。
王二本是这听风楼里的小厮,这座城不大,就这么一个登得上台面的客栈。而来来往往出入西疆的商贾又多,免不了富贵权势云集在此地。
他伺候在此地惯了,自诩见多了有钱的主子,可是这一对儿却当真让人看不透。
王二拿着帕子匆匆将手擦净,朝着赶来的管事的低眉顺眼地作揖:“您放心,天字雅间的客人我都看的好好的。”
管事的本也没什么吩咐,闻言点点头就让他好生候着了。
这对主子穿的朴素,出手却不凡,一来就要了所有的天字雅间。据说也没带什么随从侍卫,就是为了这顶层的清净。
如今这老爷从外面回来,坐在桌前饮茶看着夫人替他缝补衣物——当真是一对伉俪情深的璧人。
不过说来也是稀奇,一连几天都在后院看到那给客栈送柴火的马夫打听这对夫妻。可是他们都只当是笑话,这老爷夫人非富即贵,怎么可能和一介马夫有前尘?
听说这人闲来无事就会打听夫妻不和的达官显贵,还会多问一句其中夫人年岁几何,相貌可好。
王二心中不屑,这恐怕是得了什么失心疯。
这对儿主子莫说不和,恐怕若是能将夫人缩小带在身边,老爷也不必如此寸步不离了。
那马夫要是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寻的也不是这对夫妻。
小厮缩缩脖子回到了自己原本呆着的地方,没敢叫管事的知道自己跟在这也干不了什么。
夫人喝茶是老爷倒的,夫人用膳也是老爷夹的。
不说这位漂亮的小夫人被养的手不沾水脚不沾地,连他也惫懒了。
“此处没有什么事,你不如下去歇着?”
王二愣了片刻才意识到这好听的女声是在同自己说话,闻言连忙笑嘻嘻地请安:“奴才无事,在这里候着也方便些。”
夫人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那老爷眼睛未抬替她续上了茶水。
“留他在这才算忙里偷闲,若真的将人打发了,反而让人忙起来。”他的声音颇为有磁性,明明年纪瞧着不大,但是总让王二有种对方已经历尽千帆的错觉。
这位爷初到听风楼的时候伙计们都不敢上前,是王二划拳输了才被顶了上来伺候,毕竟对方冷着脸实在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模样。
可是这几日随侍在身边,老爷不但对夫人事事依从,对他们这些奴才也颇为善待。
听了他的话,那位小夫人也笑了,不再发话赶人。
王二松了口气,将擦拭桌子的白布甩在肩膀上,回到了原处打盹儿。
……
夜深人静,红烛高燃。
陈秉月坐在窗边看了一天的书,楚凭岚的公文她不喜欢看,她就找些民间的画本随意地翻来翻去。
敏锐地注意到她的视线,男人立刻放下朱笔走上前来替她抚平额头。
“晚上光便暗了,你先回去歇着。”
明明公文已经堆积成山,他却第一时间从中抽身,哪怕说的是劝她离开的话,手中力道拿捏地刚好,轻轻帮她揉着。
烛火摇曳,她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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