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七夫人失笑,“又不急在一时,明早就能见了。”
她便叹了口气,“九姐姐也这么说,我就是想看罢了。”
这小大人的模样实在讨喜,几位夫人纷纷上来逗她说笑,“自是沉鱼落雁,秋月春花不及之色。”
“当真么?”
“你明日见了不就知晓了?”
楚衿便知她们是在逗自己玩,扭了脸去,“伯母婶婶们骗我。”
几位夫人哄笑起来,又哄着她回宴席去,“你九姐姐被谁叫走了?”
“被殿下的婢女叫住了。”她又扭头看向楚四夫人,“四伯母,是十九叔纠缠殿下,他们才来找九姐姐的。”
楚四夫人听到楚十九眼中便是一冷,“太子殿下现在何处?”
楚衿摇头,“九姐姐只说叫阿聂看好我,没说去哪儿了。”
楚四夫人当即便交代下人去寻,又牵着楚衿回宴席,才至席上便见满脸慌张的阿聂,见她们一行归来忙上前来抱住楚衿,“十四娘是去了何处?叫奴好找。”
“她跑去青庐瞧热闹了。”一位夫人道,又训诫着她,“方才若不是我们在,她就跑进青庐里去了,扰了大喜可怎么好?九娘既是交代你仔细瞧好她,你便该寸步不离才是。”
说完她又看向跟在阿聂身后的一干仆役,“你们几个都是自十四娘幼时起便照料她的,阿聂疏忽也就罢了,你们也不上心?”
阿聂连连点头,脸色蜡白,“十一夫人说得是,是奴的疏忽。”
楚衿开口替她解释,“不怪阿聂,是我趁他们不留心自己跑去看的。”
楚三妇人拉住还欲训话的十一夫人,问阿聂道:“九娘现在何处?”
“在起云台。”
“别叫十四娘再闹腾了。”她吩咐完这句便匆匆赶往起云台去,楚氏其余夫人亦有随者。
起云台中也颇为热闹,刘呈坐于上首,面色缓和,目色却冷。
楚姜与楚十六、楚十九三人立于下首,楚十六还酒醉昏沉,被人搀扶着,只听楚姜道:“十六叔近日感风寒,疾医说思想尚混沌不明,今日又饮了酒,这才举止无状,并非故意惊扰殿下。”
刘呈对她摆手,“坐下说话。”
楚姜乖顺应下,刚落座就见楚十九阴鸷的目光正看向他,心中微冷。
“此事即便孤不追究,东宫一众仆役也不肯应下。”刘呈对她颜色尚好,“你体弱,也不该受累,此事便先按下,改日请太傅来决。”
楚姜暗叹一声,看向满面羞愧的楚十六,恼怨他于今夜闹事,又觉此事绝不能拖延,向太子请道:“不敢委屈了殿下身边的娘子,此事早些处理了才好,九娘不敢妄做处置,已经去请了两位族老来,定不叫秦娘子平白受惊。”
“殿下,此事……”楚十九话未说完刘呈便站起身来,看也不看他兄弟二人,冷声道:“也罢,便交由两位族老处置此事了。”
这下楚十九神色更为不堪,也不敢再妄言了。
楚姜忙跟着起身,察他神色倦怠,便道:“殿下今夜饮酒不少,再回府恐惊了寒风,不如便在府中安置一夜。”
“不必。”刘呈还另有打算,柔声道:“我尚有要事待理,今夜便至此。”
楚姜自不敢强留,只道:“今夜秦娘子受了惊吓,便叫她留于府中,殿下以为如何?”
这话一出东宫诸仆役面色都缓和不少,本就对她心怀好感,此下也不再多言,刘呈也赞同,作势便要离开此间,楚十九还想跟上辩解几句,被采采默不作声地拦住了去路。
“九娘,此事非太傅之错,不论什么样的交代,我都不会怪罪。”
“却是楚氏的疏忽,惊了殿下。”楚姜低眉跟在他身后。
刘呈笑着转身,只看了她一眼,目光未作丝毫停留,目色中夹了飘渺的淡云,还是温儒的样貌,“此事不必着急处理,你万莫因此事伤了身。”
楚姜微笑行礼,“九娘谢殿下宽仁。”
刘呈不置可否,向屋中看了一眼,便携东宫仆役离去,“别送了。”
楚四夫人来时再路上遇见了楚氏两位族老,“见过两位太伯,今夜十九叔可是又冒犯了殿下?”
“跟他倒无干系。”族老摇头,“是十六醉酒了入园中醒酒,在起云台中调戏了东宫婢子,那婢子在东宫又有几分威望,殿下素来也极为信任的,十九是见十六惹事后上前转圜,奈何殿下不待见他,适时婚仪正当紧,想是瞧不见我们跟三郎六郎,这才叫了九娘这孩子过去。”
楚四夫人看二人眉头紧皱,劝解道:“殿下素来爱重楚氏,此事只要好生安抚了那婢子,叫十六叔向她请罪,或也无大碍的。”
两位族老对视一眼,叹了一声,“但愿如此。”
第11章 、处理
三人来到起云台时,庭院内外一派寂静,等步入堂中,便见楚姜与楚十六、楚十九三人皆静坐不语,见他们进来才起身行礼。
两位族老却是默契地走向楚十六,手中红榉木拐杖砸在他腘窝处,便闻几声钝响,连同扶着他的两个仆役都一并跪在了地上。
“本以为困你们在府中便安定无事了,不料你们竟还能一再惹得殿下生怒。”
楚十九也跟着跪下,辩解道:“并非十六哥莽撞,只是那婢子妖娆……”
“十九叔还能怪到那婢子身上去,真是奇事了。”楚四夫人讥讽道:“便是鬼魅勾魂,你若一身浩然,顶了天要去你的命,还能损你气节不成?”
楚十六羞惭不已,“四嫂何必言语刻薄,愚弟认错便是。”
楚十九却不肯,目光直朝楚姜去,“今日若非有人构陷,十六哥怎会去到起云台,那处幽静非常,太子殿下寻常也不曾去,今日便这般巧合叫十六哥碰上了,本当此番南下或能有个前程,未料却总遇坎坷,若知晓此处亦有不容人的,何苦来哉。”
在他说话之际,楚姜跟楚四夫人已扶着两位族老安坐了,楚姜闻言不由哂然,转身冷视他,“十九叔,九娘不敢驳斥您,只是您一遇不如意便说旁人对您深文周纳、故意构陷,且看您今日话里这意思,倒是说我父亲容不得您了?”
“九娘莫多想了。”楚四夫人拉住她,看向楚十九道:“十九叔万勿胡言,伤了一族和气。”
一位族老眼色凌冽,看向跪着的二人,“我看九娘的话不错,一犯了事便是天错地错,唯独你没有错,你是比天高还是比地厚?以为你那群酒肉伙伴胡乱夸耀你几句,你就真是满腹珠玑,命世之才了?”
楚十九低下头,“十九不敢。”
另一位族老也面带讥色,“你以为你们与伯安同为大宗嫡子,他之威荣便是这嫡支血脉所带来的不成?哼,构陷,我看是你心中有阴恻小鬼构扇说诱,才叫你如同蟁蝇一般见到酒肉便附上去。”
这话实在不客气,那兄弟二人皆被说得抬不起头,这族老却还道:“这天下宗族,未闻外斗而分崩者,只见内争而羽裂的,你们在长安时声名已显污浊,怎地以为来了金陵便能偷回清白?莫怪我说话难听,今日便是你父亲,楚氏的族长在此,我也要痛骂你一回,你那些怨望有胆子便冲我发了,诘怪九娘一个孩子,这岂是君子之理?又岂是长辈之理?”
楚十九闷声不语,楚十六倒是知羞的,平素也带些窝囊气,眼下便流下几滴泪来,“太伯教训得是,今夜是十六吃酒昏了头,见到殿下身边的秦娘子心生秽念,言语轻薄了几句,十六即刻便去同秦娘子告罪。”
“十六叔莫急,在殿下跟前得罪了秦娘子的可不止您一人。”楚姜看向楚十九,“十九叔怎么说?照殿下身边仆役所言,秦娘子受惊之时殿下便在一屏之后,是他听了秦娘子惊呼现身,十六叔才酒醒几分,而殿下才斥骂出声十九叔便到了起云台,您听了殿下的斥骂为十六叔求情自是无碍,求情之时却说是秦娘子妖媚勾引,太子眼下,栽赃东宫,这话不说殿下听了生怒,便是九娘亦羞愧难当的。”
“你这不肖子,殿下面前竟敢如此妄语!”先前斥骂得最恨的族老怒不可遏地盯着他,“你当人人都眼瞎不成?”
“十九只当一个婢女无关紧要,如何能叫殿下对楚氏生了不喜之心,自是……”
“便是不喜与你又有何干?”族老拄杖起身,围着他骂道:“你哪只脚踏入了朝堂?哪只手批过奏章?喜与不喜,恩威皆不加你身。”
他面含愤色,怒斥道:“一家子弟本应互相提携,伯安在长安时可不曾少在太子殿下面前为你们说好话,你们自己不长进,不说东宫臣僚,便是府衙小吏也不见你们谋上,前几日三郎跟六郎将你二人引荐给殿下,你们便口出自傲之语,已是惹了殿下不喜,而今伯安大喜之日,你们醉酒闹事便罢,还惹恼太子殿下,果真是难登大雅之堂。”
另一位族老也起身来,眼中饱含训诫,“你二人即刻便去秦娘子面前负荆请罪罢,十六自责你酒后无状之错,十九自悔你出言冒犯之错。”
二人低着头应下,神色并不明显。
族老说完又看向楚姜与四夫人,“秦娘子那里,你们好生安抚,一应珍宝勿吝,只叫她舒怀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