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施乔儿走了,朱传嗣抱怨更甚,垂头丧气道:“内忧外患,满朝文武硬是没有一个顶用的,难不成当真风水轮流转,我泱泱大凉仅有的几个能人,全在开国时用完了?”
沐芳也不知也怎样宽慰他,只道:“哪里有你说的这样严重,再差的境况横竖也差不到三年前了,那个时候都过来了,还用担心现在吗?”
朱传嗣想到三年前,点头:“确实。”
那才是真真的无人能用无人可用。
沐芳舒口气,眼角余光瞥到三妹留下的绣活,便拾起来道:“这上面的鸳鸯她都快绣完了,趁着没走远,你给她送过去罢,省得大冷天的还要她再跑来一趟。”
朱传嗣垮起张脸,多幽怨似的:“哦,知道心疼妹子,不知道心疼相公,我才将外衣解下多久?身子都还没回暖,又要我出去。”
沐芳哭笑不得:“那原是我的错了,也罢,差旁的去送也一样,不劳烦相公。”
朱传嗣“哎?”了一声,起身去取衣裳:“什么旁的?我就乐意给我夫人跑腿,让别人来我还不愿意呢,怎么能抢了我的活儿呢,我这就去,等着,马上回来。”
沐芳摇头笑着,一脸无奈。
外头,夜色凉薄。
施乔儿被沈清河背在背上,两只手伸到他怀中取暖,碎碎念道:“大姐夫现在被剿匪愁坏了,看他那样子,感觉匪患一时半会难以解决,偏朝廷就给了他半年的时间,这不是在逼他吗?”
沈清河温声回应:“东南大地地势险要,匪患自古层出不穷,早已成了另一番天地。要剿匪绝非易事,但也没到难于登天的地步,无非是没有用对法子罢了。”
施乔儿顿时好奇起来,低头瞧着他说:“相公这是什么意思?”
沈清河:“破山中匪易,破心中匪难。军营中尚有大把叛国通敌之人,何况各地府衙?他们第一步就走错了,剿匪绝不可大张旗鼓,否则匪徒们知道他们具体何时会到,应对的法子都想好了,那还剿个什么?最好开始便放出假消息,而且不止要放一次,要让他们彻底分不清官兵到底何时会来,从哪条路来,如此方可算是成功开局,能有几分胜算。”
施乔儿眼睛亮了,虽然她不懂兵法啊剿匪啊什么的,但是她觉得相公说的好有道理!
正准备张口夸两句,二人身后便传来耳熟一声——“妹夫留步!”
朱传嗣心中许久未像此刻这般澎湃热血过,拿着绣面儿的手都有些隐隐发抖。
也可能是冻的。
他止步凝视沈清河片刻,忽然抬脸道:“我与妹夫有些话说,还请三妹……”
施乔儿默默翻了个白眼儿,心想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我的面说的,但还是从沈清河身上下来,拉着他的手乖乖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快点。”
沈清河点头,目送娘子离开。
回过头,有些不解地望向大姐夫。
朱传嗣克制住语气中的激动,尽量心平气和道:“你方才说的那些……”
沈清河:“我方才那些都是瞎说的。”
朱传嗣:“……”
朱传嗣:“那你,再瞎说点?”
日升月沉,又是两日过去。
虽然回了家,但施乔儿心情不是很好。
她发现最近大姐夫跟吃错了药一样,动不动跑来纠缠她相公。
一开始在国公府时她还能忍,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但都已经回了家了!那姓朱的天天晚上跑来蹲点是几个意思!
施乔儿都要气死了,算着时辰,按照惯例她和相公早就已经上榻这样那样了,可就因为这王八蛋朱传嗣,弄得他们俩一个在书房一个在卧房,还不知道这一晚上有没有机会见面!
简直可恶!
施乔儿手里的酒杯都快被捏碎了。
施玉瑶喝得醉醺醺的,两只媚得出奇的眼睛里泛着粼粼波光,托腮瞧着施乔儿,笑道:“哟,不高兴啊?”
施乔儿瞥她一眼:“你就高兴?你高兴你还来我这喝酒?”
施玉瑶又笑一声,眼睛沉下去,语气也沉下去,喃喃道:“我也不高兴,我找不到我的香囊了,我亲手绣的香囊。”
施乔儿面色困惑,伸手在二姐眼前晃了晃,说:“当真喝傻了?我这辈子就没见你碰过针线,还香囊,再喝马上醉成酒囊了,别喝了。”
施玉瑶却举杯又往嘴里灌了一口,指尖一抬妖娆娆指着老三道:“姐姐我没醉,清醒得很,我还能知道你是老三那个娇气包,哎?说来奇怪,你个娇气包最近怎么都不哭了,来,哭一个,让姐姐开心开心。”
施乔儿想躲没躲过,两边嫩生生的脸颊被施玉瑶捏在手中蹂/躏,气得头顶碎发都起来了,囫囵着声音道:“不许……不许捏我脸,我生气了!”
“生气好啊,生气就想哭了,快点哭,不哭揍你啊。”
“唔唔……施玉瑶你不要太过分了!”
这时门“嘭”一声被推开,进来了一身寒气的秦盛。
施玉瑶朦胧的目光在他身上绕了绕,手一松丢开施乔儿,扶着桌子起来,摇摇晃晃走了过去,抬手一把掐住人的下巴道:“哪里来的小官人?长得倒算不错,五百两,跟我走,愿不愿意?”
施乔儿两眼一抹黑,扶着额头心说姐姐啊你睁眼看看你面前的人是谁吧我求求你了。
秦盛一把抓住她的手,脸比寒冬腊月里的霜还要冷,眼神像要人活吃了。
施玉瑶轻嗤一声,眼神丝丝缕缕在他身上绕来绕去,另只手攀上他的胸膛,隔着衣料捏了把里面的皮肉。
“啧,还挺结实……”
后面的荤话没说出来,她的人已经被拦腰抱起,全身被尚带体温的裘衣所包裹。
“我带她走了。”秦盛说完,长腿便要往外迈,迈到一半又收回来,转头看着施乔儿皱眉道,“你也少喝些。”
施乔儿点头如捣蒜:“我知道我知道。”
这两口子一个疯一个凶,招惹不起。
又足足等到后半夜,沈清河终于从书房出来,深呼口气回到卧房,刚进门,怀中便多了个香香软软之物。
“你还知道回来!”施乔儿面色酣红,喝酒把舌头喝大了,话都说不利索,抬头泪眼朦胧死盯沈清河,“那个男人就那么好吗!为了他,你连妻儿都不要了!”
沈清河哭笑不得,确定娘子是真喝醉了,俯身将人一把抱起道:“喝了多少酒?嗯?你说说我们哪来的孩子?”
施乔儿痛心一喊:“李逵!”
嗯……倒也不能说不是。
沈清河将人抱到榻上,正想挪一下她的身子让她睡得舒服些,便被一把搂住脖子。
施乔儿眼神都醉成丝了,语气含嗔带怨:“你跟我说实话,那个男人最近到底找你干嘛?天天找夜夜找,为了你连家都不回,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沈清河越听越不对味儿,无奈笑道:“那个男人?大姐夫?”
施乔儿咬他一口,泪眼婆娑:“你明知故问!”
沈清河彻底忍俊不禁,先笑了一通,然后抱着施乔儿调了个方位,变成他下她上,手掌摸着娘子肩上的发,耐心道:“他想让我赴东南剿匪,我不想去。”
施乔儿醉得厉害,在他身上一趴,惬意得魂都要没了,压根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只下意识问原因:“为何?”
“舍不得你。”
有吻落在她额上。
闻着熟悉的气味,施乔儿安了心,压根没能听沈清河说上两句,抱着他便沉沉睡去了。
沈清河也是一身疲惫,没道理白天累了一天夜里回来见不到娘子还得听老和尚念经。
但还是替她将衣服换好,自己洗漱一番,又拨了拨炭火吹灭蜡烛,忙活完一番才上床。
沈清河习惯性将脚掌贴着那双冰凉的小脚上,搂住一袭香软,安然进入梦乡。
而同时间,将军府里的二人还不死不休着。
秦盛从没有用香的习惯,这两日出入大小场合,却总被人说身上隐约有股甜香之气。
他知道,是施玉瑶身上的气味。
从年少时便日思夜想的气味。
两年多的军营生活下来,在他身上已经找不到年少时的任何影子,连昔日单薄的后背都被一块块隆起的肌肉所填满,躬着腰时,像头在暗中伺机进攻的猎豹,一跃便能咬死猎物的脖子。
可现在,他的背上,除了新旧伤痕,还添了几道鲜红的抓痕。
喝醉的玉瑶的让他想发疯。
他也确实在发疯。
哪怕外面此刻天塌地陷,洪水爆发,也不能让他停下。
而就在决堤的边缘,那张能说出世上最刻薄的话,能发出最柔媚腻人动静的红唇,一张一合,从嗓中拉着哭腔,媚色无边轻轻呼喊:“少光……少光……”
秦盛僵住了,连同头上的汗,一并跟着僵住了。
停顿许久,他呼出口气,像打了场败仗,打算狼狈退场。
可在他想要起身的时候,那只涂满鲜红指甲的手再次掐住了他的下巴,几乎陷入肉里。
黑暗里看不清施玉瑶的神情,却能听见她的声音——
“怎么不继续了?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