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虎连忙给老头顺着气:“怎么还骂着骂着骂差辈儿了,别哭了,再哭胡子要掉了,大年三十打儿子毕竟不太好,你看在他是我女婿的份上,明日再动手如何?”
朱为治一抹眼泪,更气了:“不打就不打呗,人呢!人都上哪去了!不带你们施家人这么欺负人的,嗷年夜饭吃好好的,我一来就全躲起来,你们什么意思!你们是不是不把我这个皇亲国戚看在眼里!”
一通嚎完,哭更厉害了。
施虎继续顺气,前面顺完后面顺,哄小孩似的:“哎哟看给我为为委屈的,你等着,我这就把人都喊来。”
话音落下清了清嗓子,对着外面一吼:“来人!把老大老二老三全都给我叫来!一个不许留!都出来吃饭!”
没多久,传话小厮回来,哭丧着一张脸道:“来不了啊主子,都忙着呢。”
施虎急了,眼一瞪:“这大过年的能忙什么!继续喊!”
作者有话说:
大过年的能忙什么呢~
第36章 新年
大年初一, 因施虎哄了朱为治一晚上,现在俩老头打着哈欠看孙子孙女拜年。
丘儿霜儿虽是一胎双生,但却是一个随爹一个随娘, 不过都是生得雪团一般,小孩子家家的不经冻, 又好跑出去玩,脸颊上总红彤彤一片, 搭着身上的红袄子, 看着喜庆庆的招人疼。
“外公新年好!祝外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小孩子的声音嫩生生的, 清亮又悦耳,把施虎稀罕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连忙从身后拎出两个面口袋大的红袋子,招呼着俩孩儿:“来来来, 看看外公给你们包的红包, 可不要再被你们爹骗走了, 说什么也不能给,知道吗!”
朱为治本在旁边也跟着傻乐, 乐着乐着感觉情况不大对,犯起郁闷道:“不对啊,我是爷爷你是外公,按理拜年也该先给我拜才对, 怎么先拜你了?”
施虎当着孩子的面不好摆脸子, 咧嘴强笑:“因为这里是我家,有意见啊,有意见您回自个儿家去。”
朱为治吃了一记哑巴炮, 气得喝茶不吭声。
这时管家老许慌慌张张从外跑来, 嘴里嚷着:“不好了不好了主子!出大事了!”
施虎给下人使了个眼色, 先把俩小的领出去,然后才一拍桌子怒火冲天道:“你才不好了!你全村都不好了!大过年的说什么话!晦气不晦气啊你!”
老许照着自己嘴巴拍了下,哭丧个脸道:“实在不是我晦气啊主子,是当真不好了。二姑爷今早入宫面圣,回来路上遇见了都御史家的公子,那醉酒王八大年三十在花楼里放荡一夜,大早上人还晕着呢,见了咱们二姑爷不知死活说了两句二姑娘的胡话,二姑爷就把人给揍了一顿……”
施虎一拍大腿:“揍得好!不光雁行揍他,我还要揍他呢!不知好歹的东西,谁的胡话都敢说!”
老许的脸哭丧更厉害了:“主子您听我说完啊,主要卸个胳膊腿都没什么,关键是……咱们二姑爷把人揍得晕死过去以后,觉得不解气,回过头又过去补了一脚。”
施虎端茶往嘴里送,不当回事道:“补哪儿了?”
老许:“命……命/根子……”
“噗——”
施老头一口茶喷了出去。
他放下茶盏,摸着胡子“嘶”了一声,头往老朱那边一凑,低声询问:“我记得那个李御史家里,可是六代单传?”
朱为治伸出只手,低声回应:“五代,去年老李努努力又要了个。”
施虎松了口气:“啊那这事就好办多了。”
半个时辰后,国公府书房中。
朱传嗣笑眯眯推开门,看到正在专心研究边陲地势图的秦盛,清了清嗓子道:“好巧在这里见了,妹夫今日可好啊?”
秦盛面对地图头也不抬:“还行。”
朱传嗣将门合上:“啧啧,你是还行了,李御史那可闹着要进宫告御状呢,说你把他儿子这辈子都毁了,得要你负责。”
秦盛仍旧头也不抬:“怎么个负责,我把他给娶了?”
朱传嗣:“……”
朱传嗣:“我发现一张床上还真是睡不出两种人,老二说话句句噎人,现在连你也学上了?”
提到施玉瑶,这下换秦盛说不出话了。
朱传嗣心里舒坦了,慢悠悠走过去道:“放心吧,岳丈大人有法子摆平这道,李御史也就是嘴上喊得响,实际他最不想把这事闹到陛下耳朵里,不然吃亏的还是他们。”
秦盛终于抬起来,皱眉看向朱传嗣:“那你来这里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废话”两个字临到嘴边被他生生咽下去了。
朱传嗣一脸的高风亮节:“这不觉得快三年没见了,想和你沟通一下感情,促进一下咱们连襟之间的情谊。我倒是想和老三家的说说话,偏小沈他整日忙着盯那些卷牍。除了你,我还能找谁呢?”
秦盛彻底不耐烦:“你有话直说。”
这也是他最不喜欢朱传嗣的一点,说话拐十八个弯,看着和和气气,实际从头到脚一身心眼子。
真不知道为什么把大姐嫁给他。
朱传嗣语气一沉,干脆破釜沉舟似的一问:“雪化之后,东南剿匪,能不能一起去?”
秦盛重新将目光落到地形图了,“哦”了一声道:“今日陛下也是在与我说此事。”
朱传嗣乐了:“你如何回答?”
秦盛:“不去。”
朱传嗣:“?”
朱传嗣:“原因?”
秦盛修长粗糙的手指点在地图的一处,道:“这里是阴山,如果说秦岭淮河对汉人来说是南北分界,那么阴山对于蛮人来说就是里外分界。不得阴山,即便镇压蛮人再久,稍有不慎,他们便能一鼓作气攻下中原。阴山南,挨黄河,黄河之上,便是西夏王朝。西夏王朝的老国王虽年轻时曾在大凉为质,又靠大凉的拥扶得到王位。但是他的国家只要处于阴山一日,他就注定只能与蛮人同仇敌忾,必要时,与蛮人联手,一起进攻大凉。”
朱传嗣正色起来,心慢慢沉下来,说:“你的意思,是现在蛮人还在想着入主中原?”
秦盛目光如炬,指尖猛叩地图一声:“不是还在,是他们从未放弃。你知道现在的蛮人首领是谁吗?”
朱传嗣眉一皱,猜测道:“呼延金?”
“呼延金早就死了。”秦盛道,“现在的掌权人是他的小儿子呼延伏。那小子由他的祖母一手带大,他祖母是谁?是昔日蛮人王朝最后一个正出公主,把孩子捆在背上上战场的人物,由她教出来的,不是老虎就是狼。两年前我扒了他大哥的皮,你猜他怎么报复的我?他把我的几名亲信掳走剥皮抽筋扔在了我的军帐前,还用血在我的帐上写下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八个字。他的父兄都快被我杀没了是没错,但姐夫,他能在无人依仗的情况下,凭一己之力统一蛮人部落总领黄金家族,可最可怕的是这些吗?不是,是他今年,只有十八岁。”
朱传嗣听完,久久不能回神,两耳不停回响,震耳发聩。
秦盛皱紧了眉,目露不安:“我不信军营中一名细作不会出,他们不会不知道我已经秘密回了京城,在京城待一日,我就不安一日。”
朱传嗣张口,再不提剿匪:“你打算何时回去?”
秦盛:“过了十五。”
看场花灯,陪个人。
……
夜晚,朱传嗣回到住处,心中甚是苦闷。
施乔儿正跟大姐学绣花,见大姐夫唉声叹气的,便问:“姐夫在愁什么?”
眼尾本就要有褶子了,再叹气更不显年轻了。
朱传嗣将披风挂好,随口道:“剿匪剿匪,到现在丁点头绪没有,去年里人和款砸进去那么多,硬是连声响儿都听不见,眼见雪开始化了,再拿不定个主意,我这个侍郎的位子也别坐了。”
沐芳咬断锦线,道:“总不能就指着你一个,朝中其他人就没有个办法吗?”
不提还好,一提朱传嗣更气,啐了声道:“那帮老迂头,在京城里过惯了舒服日子,哪里能想到别的点子,张口闭口不是招安就是一网打尽。那些是匪徒啊,又不是狗啊猫啊的,听不懂人话不知道躲藏。他们纵横千里山区,足有数十万人之多,岂是一朝一夕靠着两句空话便能摆平的?要想彻底剿清,十年八年都是算少的,真是要愁煞人了。”
施乔儿听在心里,隐隐也有些发愁,想了想抬脸道:“雁行哥哥不是回来了吗,让他去不行吗?”
朱传嗣叹口气,也不好跟她说这其中利害,只道:“你雁行哥哥还有更要紧的事儿忙,总不能外头让他管着,里头还让他管着,拉磨的驴也不该这样使唤。”
施乔儿忍俊不禁,掩唇轻嗤一声。
这时外面的丫鬟扬声道:“三姑娘,三姑爷来接了。”
施乔儿起身,好声道:“那我就先去了,姐姐姐夫早些休息。”
朱传嗣点了下头。
沐芳摸着她的手道:“路上慢些,手炉还热乎吗?”
施乔儿笑得甚甜:“热乎着呢,放心吧。”
其实哪里用得上手炉,她一出去手就被沈清河的手被攥住了,那可比手炉暖和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