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英一顿,隐约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千清继续说道:“小泽鹿因为这个很生气。”
顿了顿,他才故意作出一副抱怨的模样,“哎,女人吃起醋来就是麻烦。”
意识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季英渐渐面无表情起来。
“哄了好几天了都没哄好,”千清唉声叹气地看向他,“你说我愁不愁。”
你愁个屁。
你愁得脸色红润啊?
季英忍耐许久,考虑到教养的重要性,硬生生把各式污言秽语憋了回去。
但千清并没有做人的自觉。
他往前靠了靠,说:“来,你给出出主意,我怎么哄小王后?”
季英彻底面无表情:“微臣不知。”
“哎别小气,我忧心几天了。”
季英拳头硬了。
这天中午千清回去和王后一道用午膳时,奴才们发觉王今日似乎心情很好。
就连白泽鹿也察觉到了。
“什么事让夫君这般高兴?”
千清牵着她的手落座,“听说过一句话没,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高兴。”
“……”
白泽鹿决定不问。
千清似乎也不介意,他揉着她的手,说,“最近是不是好点了?我这两天牵你手,感觉不像以前那样冰浸过似的。”
“应当好了些。”白泽鹿说。
其实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差别。
体寒无非是来月事时痛些,也并非不能忍。
但这种被关心的感觉,她不讨厌。
“看来调养这么久还是有点儿用。”
千清揉了会她的手,直到暖和后才松开,又给她夹菜。
他一边伺候着自己的主子,一边随口说道:“展西使者来了,你有没有认识的官臣?”
不等她回答,他又说:“不认识也没事,你想不想见见他们?”
“不过,”想起她之前提过和展西相关的只言片语,千清补了句,“见不见都是小事,你看看有没有谁和你有过节,趁着他们现在在北元,赶紧把气出了。”
“……”
她一个公主,从哪里去和臣子有过节。
白泽鹿想了想,还是问道:“这次展西派来的使者都有哪些?”
“我只记得一个顾让,剩下的等用完膳带你去看使者名单,如何?”
果真有他。
白泽鹿莞尔一笑:“泽鹿与顾丞相到算是旧识。”
千清夹菜的动作顿住,状似若无其事道:“哪种旧识?就见过一面的那种?”
“顾丞相曾帮衬过泽鹿许多。”
千清抿了下唇,接过话头:“虽然帮衬,但其实并没见过?”
白泽鹿有些好笑道:“泽鹿在展西长大,怎会没见过展西丞相。”
“……”
千清安静下来。
片刻,他忽然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见的,反正以后也没交集。”
第29章 夫君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那泽鹿便不见。”
白泽鹿眉眼很轻地弯了一下, 顺从地应了一句。
像是纵容一般。
意识到这一点,千清刚垮下去的唇角又扬了起来。
就当他是在无理取闹又怎么样。
“去也没事,夫君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他继续给她夹菜。
白泽鹿到没说什么, 慢条斯理地用膳。
然而这话一落, 候在殿内的奴才们均是一滞,极为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
众人在沉默中交换了一个迷惑的眼神, 得到了相同的结论。
那应该就是听岔了。
王肯定还没厚颜无耻到这地步。
“用完膳一起过去?”千清放下筷, 侧头问她,“这几日不谈政事,还算和气,以后就说不准了,早点儿去?”
“好。”她轻声应了。
“可能会不太平。”千清忽然说。
白泽鹿微愣, 抬起头来, “什么?”
“展西。”
千清说:“南水出兵了,压在展西边境, 他们现在来就是为了这事。”
闻言, 白泽鹿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这些消息早有人告诉她,早在南水出兵的那天,消息便已经送到她这里来了。
一直到现在, 所有动向, 她也是知情的。
千清不该告诉她。
至少以王的身份,不该告诉她。
“别怕,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我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担心的。”
“我不想让你通过流言来知道这件事。”
白泽鹿没有说话。
他顿了顿,道:“我会处理好,不会让展西出事。”
“没关系。”
她终于开口,“夫君不必因为泽鹿就左右自己的选择。”
听到这句话, 千清忽地抬了下眼皮,观察她的神色。
她平静地看着他,就像展西不是她的国土,而是个从未听说过的地方。
千清眉心轻轻一动,没再说什么。
用完膳后,千清便带着小王后去了另一处宫殿。
他一边将使臣名单递给她,一边吩咐下人准备安排晚宴的事。
白泽鹿扫过名单,并不怎么在意。
只要顾让在,话语权就落不到旁人身上。
此处宫殿是千清用来处理政务的,臣子呈上来的奏折、贴好标注的舆图、甚至是一些密信,均摊在案几上,一点儿遮掩也没有。
白泽鹿放下名单,看向不远处正和下人吩咐晚宴一事的人。
一点儿没注意到她,任由她坐在案几前,毫不设防。
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撤回视线,眼睫垂下来。
摆在面前的是做了好些个标注的舆图,上头有几处地方的划痕明显,像是挪动过多次以后留下来的痕迹。
“夫君。”白泽鹿轻声喊他。
“来了,”千清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而后视线转回,砍下后面的话,草草收尾,“剩下的让裴玄之去安排,有不明白的也去问他。”
说完,他便丢下那人,走过来,“怎么了?”
白泽鹿取出一枚标注,放到舆图上,此处正是划痕明显的其中一处,“夫君犹豫了?”
他顺着她所标的方向看去,坦白道:“是有点拿不准。”
“夫君最初是想派兵到此处?”
“嗯。”
白泽鹿提起标注,放到了千清现在所放的位置,“那夫君为何改主意了?”
虽然不知道为何小王后会这样问,但千清并没打算隐瞒。
“其实两处都一样,守哪儿没什么区别,那天和沈斐越讨论过这事,他觉得之前标的那地儿好,我倒是觉得现在标的这座城好些。”
千清低头看着舆图上的标注,看着看着,便觉得不太对。
两座城池地理位置都差不多,在哪儿驻兵守城的区别不大,反过来看,便是两座城池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先前标的时候还没察觉,现下怎么看怎么碍眼。
他又看了一遍舆图。
片刻后,他微微拢起的眉心舒展开,视线落到某一处上,刚要伸手去挪标注。
“既然这两处没有什么差别,”白泽鹿垂下眼,更换了标注,将其挪动到了另一个位置,“兴许夫君能考虑一下此地。”
而后,千清便看见小王后将标注放在了自己所预想的那一处。
他微微一愣,忽然有种难以形容的情绪涌来。
这种不谋而合的默契的确让人心悸,但抛开这个不谈,这些日子以来,即便两个人没什么矛盾,也不曾有过隔阂。
千清也很清楚地知道,小泽鹿对他,是客套的、隐忍的,甚至是……疏离的,或许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无论是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抑或是别人在场的时候,她总是迎合他,依附他,这种逢场作戏已经融进了每时每刻,甚至让他有时候也有了某种错觉,会真的享受起这种表面的感情。
但他也总会清醒,会知道,“喜欢”他的小王后几乎不会向他展示出她任何的真实。
虽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小泽鹿渐渐地有了变化,会在很偶尔的时候,不显山露水地让他瞧见一点虚幻里的破绽。
但直至此时。
他明显地感觉到,这场或许得他耗尽很多耐心和毅力的感情,或许是一辈子那么多,在这一刻,向他展示了一个路标。
告诉他,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至少现在,她肯向他露出自己的一点真实。
哪怕是,只有一点儿。
哪怕是,以这种极为委婉的方式。
“小泽鹿懂军事?”
千清问。
“泽鹿略知一二。”
白泽鹿本想顺势和他分析所标注之处,然而一抬眼,就看见身边的人用一种极为微妙的表情看着她。
就像是……原本做好了走一条崎岖山路的准备,却忽然看见了一条捷径的表情。
“……”
白泽鹿唇动了一下,大约是没能理解到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一时竟有些不知该不该接着说下去。
不过不等她考虑出个结果来,千清已然将上头的标注全撸了下来。
他随手抽了支笔,掉转过来用笔杆的那头划出一道路线,“这是南水现在的行兵路径,看上去是为着展西去的。”
白泽鹿垂眼看去,“这条路选得很好,展西与北元相邻,既能摸清展西现在的情况,也能试探北元的态度,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