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箩抿了口茶:“听说这个二小姐自幼叛逆,天性不羁,所以当年才逃婚出走,之后参加科举,入仕为官,倒也给赵家长脸。”
君媚在边上闷闷不乐,小声嘀咕:“究竟谁才是二小姐,她要在府里住多久,若我们同时在场,别人这么喊,都不知在喊谁,多尴尬啊。”
楚太太宽慰女儿:“即便尴尬也该她尴尬,咱们在这儿住了两年,大家都习惯叫你二小姐了,她才刚回来,如何能取代你的位置?”
君媚仍不高兴,问她姐姐:“那个赵意儿打算住哪儿,该不会惦记芷蘅院吧?姐,我不想搬。”
烟箩无奈叹气:“我跟你姐夫商量过,另外收拾房子给她,因时间匆忙,地方还没打扫干净。”
君媚眼睛一亮,忙问:“那我不用搬了?”
烟箩也犯难:“如果她开口要芷蘅院,我也没办法,但……应该不会。”
楚太太问:“她昨夜歇在芝兰斋吗?”
“嗯,四叔把自己的屋子让给她了。”
“什么?!”君媚霎时睁大眼:“姐姐你是说她并未睡偏房,而是睡在四叔的卧室?!”
烟箩蹙眉:“你小声些。”
“这算什么规矩?”楚太太直摇头:“哪有侄女睡叔叔的床,也不避讳,传出去成何体统?”
烟箩道:“权宜罢了,昨日她回来的时候不是晕着吗,半夜才醒的。”
君媚紧咬下唇,使劲儿扯着手绢:“我看见了,马车停在府门外,四叔抱她下来,一路抱回芝兰斋的。”
烟箩笑道:“他们叔侄关系好,这个我一早就听你姐夫说过。”
楚太太想起什么,忙道:“对了,早前让你打听的事情有眉目了吗?赵庭梧可有续弦的打算?”
烟箩苦笑:“娘,这种事情怎么好问呢?”
“让姑爷去问呐,算来他在府里待了七八日,也见过君媚好几次了,究竟觉得她如何,有没有什么想法,总得探探口风吧?至少他身边有多少女人你该晓得吧?”
烟箩瞥着妹妹绯红的脸:“我只知前年他有个小妾怀着身孕意外死了,孩子没能生下来。不过四叔与先夫人育有一子,今年约莫八九岁……我们君媚不介意做后母吗?”
“姐姐你取笑我!”君媚双手捂住脸:“讨厌死了!”
烟箩道:“你可想好,他年纪比你大好多呢。”
楚太太谈兴愈浓:“年长的男子才知道疼人,君媚本就喜欢稳重的,正好与他般配。箩儿,你看你妹妹快十八了,耽误不起,也该是时候谈婚论嫁,可千万别像你小姑子,二十几岁了还不成亲,变成老姑娘谁要她?”
烟箩道:“娘,你先别急,这件事情主要得看四叔的意思,咱们女方不好过分主动……再说你之前不是相中赵玺的堂弟吗,妹妹也不是非要嫁给四叔不可……”
“放屁!”楚太太啐道:“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能和高官相比吗?我能把你嫁入这个赵府,一样能把你妹妹嫁入京城的赵府!女子也该有做人上人的野心,你们两个定要争一口气,明白吗?”
……
赵玺到芝兰斋,主要为了商量意儿住所之事。
“三日前才收到你的信,我叫人把西北角的燕燕馆腾出来,这会儿还在收拾,你看,要不先在四叔这儿将就几日?”
赵庭梧看了看意儿,随口慢悠悠道:“其实你们住在芝兰斋也没什么,这里空着几间厢房,大家在一处也热闹。”
意儿眨眨眼,倒有些诧异:“四叔你最爱清净的。”
“是吗?”
不是吗?
意儿心想他莫非上了年纪,性情也跟着变了?
“你不知道,阿照整日上蹿下跳,又会耍嘴皮子,叽叽喳喳的,到时有你好受。”
赵庭梧笑问:“比你还淘气吗?”
“我?我可是淑女,她是女土匪、女流氓,如何比得?”说这话时,意儿正翘着二郎腿歪在椅子里摇折扇。
“仿佛听见有人讲我坏话?”阿照从厢房的窗户探出头来。
意儿抿嘴,拿扇子挡住脸,一本正经:“没有,你听错了。”
阿照点头“哦”一声,放下了纱屉子。
意儿接着对赵庭梧道:“四叔你搬回自己屋吧,我和敏姐她们住偏房就好,昨日占了你的卧室,怪不好意思的。”
赵庭梧面色淡淡:“随你。”
赵玺见状便笑道:“既如此,你好生歇着,想吃什么告诉哥哥,缺了短了尽管问你嫂子要。”
意儿懒散“嗯”一声:“知道,我脸皮可厚了,况且在自己家,能缺啥?”
赵庭梧歪头瞥她,嘴边浮现几丝浅笑:“你倒惬意,回来以后没觉着不习惯吗?”
意儿眨眨眼,轻哼道:“他们虽对我客气,我却不会把自个儿当外人,就是这么自信。”
正说着,见田桑和宋敏从屋里出来,意儿合上折扇起身:“四叔,借你书房一用。”
赵庭梧打量她们:“我已将欧阳氏母子虐待官员之事报给巡抚都院,文书今日便能送达,明日便可把人带到省里……你还想做什么?”
“自然有更重要的事。”
赵庭梧便随她们一起来到书房,坐在边上看着。
案上笔墨纸砚俱全,意儿研墨,田桑陈述,由宋敏为她代写讼状。
她不仅要告欧阳氏母子和张华富,还要告刘炳昆贪污包庇。
田桑将这一个多月来的遭遇和盘托出,如她所言,仿佛人间地狱,说到被欧阳氏母子强行“嫁”给张华富,被强/暴、殴打、囚禁,几度逃跑,被同村人抓回去……她浑身发抖,险些无法继续。
状子写完,田桑也泣不成声,宋敏让阿照扶她回房休息。
意儿坐到案前,拿着讼状认真细看,胸中怒气翻涌,她揉了揉眉心,冷声道:“旺良村不仅略买人口,更有典妻、卖妻之事,他们当我大周朝的律法是摆设的吗?”
宋敏道:“依昨日的情形来看,村民显然无知无畏,欧阳氏身为乡约,并未给他们宣讲律法。”
“这都是官府的责任,刘炳昆不作为,竟然默许此等非法勾当,他是官啊,为何姑息养奸?”
宋敏道:“州县官在任期内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争眼前之利,以稳定为主,也是普遍的事。”
意儿凝神思忖:“欧阳氏母子倒好办,但旺良村里被买来的妇女该如何解救,这会儿报上去,终究还需交给县衙处理,我得先把刘炳昆的罪行揭报给按察司,等吏部派遣新官过来,才能解决旺良村的事……”
想到这里,她紧紧蹙眉,愈发犯难:“这一来一去可要花费不少时间,我最多能在瓜洲城待一个月……”
赵庭梧听那话的意思,竟是当真要纠弹刘炳昆,他实在诧异,且极不赞同。
就在去年,本省某位巡按御史因参奏某任知府贪渎,被毒杀身亡,意儿如此意气用事,恐怕会招来祸患。她在瓜洲城自然安全,可出了城又该怎么办?
再者,官员之间人际交往错综复杂,刘炳昆倒不倒台并不打紧,但他总有恩师好友在职,随时可以给意儿下绊子,所谓暗箭难防,她实在不该冒险树敌。
于是赵庭梧开口:“其实田桑已经决定告发他,你何必再蹚这趟浑水?况且你既非本地官员,又非御史,冒然出面,是不是不太合适?”
意儿抬眉望过来,略微叹道:“我也知道不合适,但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赵庭梧想了想:“你可以给巡按御史写一封私函,让他们这些监察百官的人来办。”
意儿闻言摇头:“不行,流程太冗杂了,巡按接到告官诉状,涉及五品以上的才能奏闻请旨,否则也得转交两台(布政司与按察使司)参究,既然这样,倒不如我直接报给按察司。 ”
赵庭梧看着她,犹豫地开口:“我的意思是,用私人信件,别用公文。”
意儿眨眨眼:“那怎么行呢,若不公事公办,我怕他们相互包庇,到头来不了了之。”
赵庭梧见她铁了心的要去撞南墙,颇为无奈,单手撑着额头,望向她:“既如此,你不如报给我,岂更不省事?”
第18章
意儿这人有一个毛病, 凡涉及制度程序,时常不知变通, 只认死理。
因此听到赵庭梧的话,她竟还愣愣的,一时没转过弯来。
“你忘了,我也牵扯在内,至少算个人证。”赵庭梧起身走近,立在案前,拿过田桑的讼状:“你别管这事了, 我来写折子,直接奏给皇上,不比你逐级上报来得快么?”
呀,是啊, 她怎么把四叔给忘了?他可是三品大官,既然牵涉其中,便能奏闻请旨, 省去中间多少环节。
意儿两眼放光, 欢喜得几乎跳起来,她立马绕过书桌,抓住赵庭梧的手腕,把他往案前拉:“四叔你快请坐,我来伺候笔墨!”
他略一愣, 站在原地没动,胳膊随之抬直。
意儿回头打量,以为他犹豫,于是赶忙扬起讨好的笑,双手一起拉他, 往后使力:“走嘛四叔,你方才都答应了……”
她自己不知道,这副模样有多像撒娇。
赵庭梧没来由的喉结滚了下,胸膛起伏,心跳得厉害,只能挪开目光,任由她拉拽,然后鬼使神差的被按在椅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