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泠微笑着沉默了一会儿:……好。
李询于是满足地冲他温柔地笑了笑,然后嫌弃地甩开了他的手,普拉普拉地飞到了食案旁,吃了满满一大口的点心。
啊~啊~世界上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能够让谢泠都只能摸不着北地沉默以对呢。
不知道最近几天的表现谢泠会不会把她当成女蛇精病 ←_←
或者,有没有可能把谢泠逼成蛇精病 ←_←
咦,这么一想,感觉如果成功的话,好像也蛮令人骄傲的呢。
嗯嗯。
这些日子谢泠不画画了,风清日朗的某一日,李询却兴致颇好地开始摆弄笔墨纸砚。
破天荒哟。
沉木小几案,白瓷小笔山,碧杆小兰竹,再配上从谢泠那儿顺来的他最爱的那一方端砚,李询往前这么一站,竟也有几分芝兰玉树似的雅致。
提起笔,沾上墨。
李询歪过头想了想,认真而严肃地在纸上写下了端端正正的致小七三个字。
致小七。
李询庸碌俗世廿载,一朝跟头竟栽在了你身上,你都还未出世,竟已忧心到你十八年后的娶亲之事,委实可笑。
唔,等等= =。
可笑么?不可笑……吧?
李询皱着眉头提起笔在纸上狠狠打了两个叉叉,然后揉成纸团团扔在一旁。
咳,重新开始。
致……孩儿小七。
未及出生,为娘竟似已在梦里见你牙牙学语的模样,玉葫芦娃娃一般的小人儿,直叫人疼入怀,只怕你一步跌倒,便恨不得整平了整条大路供你踩踏。
李询顿了顿,笔上的墨汁已渗入宣纸,糊开了一整个踏字,像是张牙舞爪的一只螃蟹。
于是再次揉成纸团团扔在一旁。
致为娘……亲亲宝贝……小七。
……
……
呕= =。
在纸团团堆成山之前,李询率先放弃了。
李询放下笔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然后无力地趴到在沉木几案上。
只是想要落笔写些什么,告诉那个孩子,此刻他母亲 对他的期盼与爱意,但是她连个开头都写不出来!
没文化好口怜呜T T。
而且汹涌而来的情绪一时堆积在胸口,让她发泄不得,总觉得几十万字的长篇大论也表述不出她心头的那些复杂情绪。
那些情绪像是一堆彩色的鸡毛,红红绿绿的直叫人眼花,它又见不得人,那些鸡毛是不能拿出来见人的,她怕别人笑话那一堆廉价的彩色的鸡毛。
她也怕,那些鸡毛一旦拿了出来,见了风,它们就会从她的心尖尖上飞走,飞走的时候,那些鸡毛肯定还会很坏心地把她的心挠得痒痒的!
李询于是生气地把头埋进手臂,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谢泠在离她不到两米处摆弄着一盏小花灯,然而眼角余光却一直不动声色地关注着某人。
于是到某人开始垂头丧气地扑倒在小案上,他才执了小灯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她身边。
谢泠第一眼看到的是案几上李询的手,她执笔的指尖上似是不经意地沾了些许墨迹,白肤浓墨玉素手,谢泠倒也偏心地觉得煞是好看。
大约也是因着这双手的手指曾认真而缠绵地抚摸过他的眉眼。
指尖从眼梢开始,顺着眼纹轻轻划落,然后停留在眉间,像是一只安静栖息的蝴蝶。
然而,记忆里对这双手给予他的第一幕印象,却是漫不经心。
第一眼的漫不经心是在新婚的红烛夜。
白皙柔嫩的女子的手,指尖如未开新荷,染着浅浅豆蔻,食指并中指,小指微翘,又似窗台案几小兰,这双手就那样,于烛火红帐下,轻执小扇,半掩面容,直到他做好了却扇诗。
她并未在诗落便移扇,他看到了那双手的指尖先是漫不经心地抚了抚扇柄,又摆弄了一会儿扇尾流苏,然后才缓缓移开了遮面的团绣小扇。
第二眼的漫不经心是在那个落着杏花雨的春日。
那双手半盖在青衣广袖之下,只露出了些许微蜷指尖,而那三根手指上却又漫不经心地拎了一壶花雕,花雕是小壶的花雕,瓶身上还粘着杏花的粉色花瓣,直到她看到了他,那双手才如同受到了惊吓一般,突然地用了力狠狠握紧了那酒,勒得指尖发白。
第三眼的漫不经心是在病榻前的案几上。
婢子端来的药放于床前案几上,她便伸了手试了试温,指腹漫不经心划过药碗,她说了一个字烫,便收回了手落到了正在翻阅的杂书上,指尖抚摸过纸张,他望向窗外,直到枝头对鸣的家燕飞离,那双手翻过第三页,她才恍然又记起,再次伸手漫不经心地抚了抚碗壁,她说,大约凉了,用药吧。
曾经倒也未曾放于心头,然而如今这些漫不经心却譬如此时她指尖上那点不经意的墨痕。
谢泠放下了手中的小灯,执起了对方手,用自己的手指轻轻抹开了李询指尖那点墨痕,直到两人的指上都是一片乌黑他才微笑着停下动作,微微紧握。
“夫人可又觉得不适了?”
李询脸埋在手臂里摇了摇头。
微微弯下腰,谢泠用另一只手抚平了她散乱在肩头的发,轻声道:“今日泠看夫人兴致颇好,夫人今日既是提笔了,不若也帮泠提一句字?”
李询猛地抬头,以一脸,你小子特么跟我开玩笑么,的表情斜睨着谢泠。
谢泠抿起嘴角笑,然后示意李询看桌上的小灯。
素面小灯,古朴质趣,很是可爱。
李询晓得,这灯是这几日谢泠闲着,自己慢慢做出来的。
因着她是孕妇不能见尖锐之物,在他用小刀削木料的时候,甚至还特地在两人之间挡了一扇屏风。
所以说,他为什么不出去做= =,李询觉得谢泠委实是粘人。
嗯,有些腻。
所以现在是干嘛?让她在灯上题字?
唔,可以作画吗?
谢泠笑着说可以。
于是李询笑眯眯地拉着他的手晃了晃:“我们一起画鸡蛋吧!”
于是两个人欢快地提笔画鸡蛋了【并不!
李询拿了笔在灯面上,无比庄严地画下了一个圈圈,然后指着圈圈对谢泠说,看好大的一颗!说完之后,又扭着脖子,凑到灯面上,无比庄严地在圈圈上画了两个黑点点,然后指着黑点点对谢泠说,看鸡蛋的眼睛!说完之后,又歪着头,凑到了灯面上,无比庄严地在黑点点上面画了两条扭曲的毛毛虫,指着毛毛虫李询刚要开口说话,谢泠便已经犹豫着开口问:“这、可是,眉?”
李询放下笔拍了拍谢泠的肩,一副不愧是好兄弟的表情。
谢泠很有礼貌地提起了袖子掩住面容微侧过身体,然后,笑得全身颤抖= =。
李询看了看自己的鸡蛋,又看了看谢泠,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哼了一声。
谢泠笑得眼睛都亮晶晶的,笑够了之后他伸手,虚虚环住了李询,从她的手上抽出了笔,微俯下身,笔身着墨,寥寥几笔,活灵活现的一只小鸡就出现了一页灯面上。
小鸡毛茸茸地,极为可爱,正低着头啄米,专心致志。
李询测过身体抬头看谢泠,谢泠的眼还是笑盈盈地弯着,像是一弯月牙,他笑得深了,便看上去年少了许多,少了几分持重,像是一个真正的不知世事的贵族少年郎。
他用笔指了指那鸡仔仔对着李询揶揄着说:“这便是夫人的鸡蛋所孵。”顿了顿,谢泠又道,“委实是脱胎换骨了,夫人说可是?”
话落,他又忍不住笑,笑得埋到了李询的肩头。
好吧,那个鸡蛋的确有点丑没错,你不能理解卡通拟人画风也不能怪你,但是你这么贬低我抬高你自己,真的合适么谢泠?
还有这么个抽风的笑法和你的画风真的不符合= =。
所以,你笑够了没有魂淡!
李询扒了谢泠的薄薄夏衫,凑上去在锁骨上狠狠咬了一口,让你再笑。
后来李询咬牙切齿地要抢了那盏灯,在那鸡蛋上画上大叉叉,谢泠当然不肯,他为了不让李询弄到那盏灯,甚至无耻地直接把灯送回了谢府让人仔细收起来。
好吧,他知道她再怎么嚣张也不敢在谢府里怎么样,于是只能望灯兴叹。
谢泠还如此安慰她:“夫人不要怕,无事的,此灯除了你我,再无第三人看得懂那画了。”
= =。
嘛,算了,这种闺房情趣的作品,想必谢泠肯定会捂得很好的,不担心,嗯,没事儿,何况谢泠说的也没错反正看见了他们也不知道那个东西画的是什么。
后来,李询在烧书房之后,突然地就想起了这盏灯。
那书房被烧了个干净,什么都没剩下,可惜在谢府里竟有一尾漏网之鱼逃了过去!
唔,求鸟雀飞虫啄破蛀坏它吧,坐在马车里正离京城越来越远的李询认真祈求。
阿米豆腐,让它坏掉坏掉!
第7章 不关风与月
李询是在刺桐花落尽之后离开的福城,走的是海路。
离开的时候只有隔壁的老太太来送行,李询总觉得老太太是猜出了什么,她从不敢看轻这些在这个尘世里打滚了几十年的老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