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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世报 (姬二旦)


  直到找到了粉衣的赵樱,乃至她身旁的那位“外室”,李诏愣了一霎后,才收敛了目光。
  她想,自己不会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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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阮???“爹爹认得远西王边上……
  赵玠原先有一句话,说得没有根据。讲的是李诏与赵檀处得久了,就被沾染上赵檀那不好的陋习脾气。
  可李诏不觉得自己哪里同敢于暴戾恣睢喊打喊杀的赵檀变得相像了。
  她从来没有生为帝姬而自有豪气与傲气,而轻贱人命皆非她能轻易做到的事。
  自然,即便被人迫害至差点断了性命,她也无法叫人真正去死。
  她没这个权力,既为臣女,还得循律法家法。
  于是乎,婧娴的事,被私了了。
  那时李诏躺在径山的床榻上,托管中弦直接呈递给祖母而非李罄文的信,隔日便起了作用。回了府的婧娴便再也没回到她身边来,她得讯是此事为了掩人耳目而未闹大打草惊蛇,仅是将婧娴逐出家门,却用了一个自行辞退,远离临安府的借口,名曰“忧母病老,不可废离”。
  尔后周氏次日傍晚时分特地赶来寺中,留宿十日后才离开,走之前再三与李诏确认是否真的无须婢女在身旁照顾。
  李诏笃定地回绝了祖母的好意,一个人将自己看照好,一独处便是三年。
  而眼下那位不远处以紫纱蒙面的妇人,分明允诺不会再踏入临安城一步,而她却食言了。
  李诏说不清楚对她该有什么情感,亦无法收敛起幽谧的恨意。
  埋怨、苦闷,还想再问一句为什么。可众目睽睽之下,不明敌我,她什么也不能做。
  回来晚了桌上便只剩下残羹冷炙,李诏心不在焉,吃得胃里更不舒服。平日里她有什么事亦不会主动去找李罄文相商,不愿被他管束太多,而她也清楚即便很多事情不与他讲,李罄文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此刻,她根本没有谁可以真正商量,按捺不住,起身走到他边上,等了片刻旁人敬酒完毕,靠在李罄文耳边只说了一句:
  “爹爹认得远西王边上那位吗?”
  李罄文闻言放下了酒杯,看了一眼李诏:“你先坐回去。”
  李诏不情愿,却也明白不能在场面上生是非,才走了几步,却见对面的寿星竟然在杯中斟满了酒,去敬远西王以及他身边人了。
  又见惹人眼的赵樱美滋滋地跟在元望琛身后,几乎是贴着他前进。
  李诏只觉胸闷,却还是立着看了一会那边的动静。
  赵樱半仰着头问元望琛:“怎么想起同我父王喝酒了。”
  元望琛似还未缓过不快的情绪,脸色肃穆,眉尾微挑:“就是待客之道而已。”并没有看向赵樱。
  赵樱不觉自个儿自讨没趣,因得到少年答复还自得其乐地为他作解释:“阿琛哥哥是讲道理之人,今儿你生日,便也该由我们来同你碰杯的。”
  “今年过年,王妃怎么不来?”少年忽然想到了什么,又与赵樱确认了一遍。
  “她讲让景夫人来就好了。”赵樱哼了一声,“也不知娘亲是怎么想的,叫别的女人陪在父王身侧,竟然丝毫不觉担心。”
  “或是景夫人并不得宠?因而王妃才放心。”
  赵樱盯着紫衣女:“我不晓得他们之间的事,只是换作是我,才不愿与他人共侍一夫,哪里能明白她的想法。景夫人也不年轻了,何以还能在这个岁数做人宠妃?估计她也不貌美,否则一直戴着那面纱做什么。”
  元望琛笑:“她来你府上也有几年了罢?还未见过她什么模样么?”
  赵樱又迟疑道:“难不成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戴面纱是故弄玄虚么?”
  元望琛示意赵樱不必再多言,转眼二人就到了平南王面前。
  李诏不晓得他们说了些什么,而远西王也惯来会说笑,气氛没有想象中的僵硬,只觉得那四人好似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唐瑶瞧出她脸色不佳,替李诏倒了一杯热茶:“闻昭阳君身子近来见好,亦时常出门走动。”
  被唤回了中断的思绪,李诏谢过她的好意后,道:“只是想多晒晒太阳,眼下能走得动便想着多走走。”
  “下完几场雪,气温便回升得快了。春天里适合办喜事。”
  “沈绮和顾鞘的日子就定在五月,前两日还在和我说在准备喜帖。”李诏笑着又瞧了一眼唐瑶,“你与顾孟春还未行册封礼,是要同殿下束发大典一同办么?届时可算是热闹。”
  “昭阳君自个儿呢?”
  “嗯?”李诏一时不晓得她在说什么。
  “你我年岁相当,不考虑终身大事?”而让唐瑶说出口,反倒令她不能再装听不懂,再找不出什么可以打马虎眼的借口。
  李诏笑了笑以掩饰尴尬,想不好怎么与她讲。
  唐瑶观察其眼色,一横心道:“确有风言风语说昭阳君所得的是不治之症,顾虑重疾,是而三年前才退了婚?既然命不久,何不在此关头尽可能多做一些事情?生一个孩子,也算延续自己的生命。”
  李诏觉着这话儿不是很中听,与她自己顾虑的南辕北辙,也直白地回道:“倘若孩儿也因我所患之疾,生下来便不康健呢?岂不是害人?”
  “‘倘若’,还未发生的事儿,没有根据,如何能推测结果。”唐瑶补了一句:“要及时行乐。”
  “你是这样的人儿么?”李诏挑眉看向她。
  “怎么不是?”唐瑶笑了笑,颔首道,“昭阳君不了解我。”
  “那何为你所说的‘乐’呢?”
  唐瑶抿唇:“这便要问你自己了。”
  得不到答案的李诏心中失望,想着自己绝不想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自个所谓的“乐”也绝非和寻常人一般延续香火。在她眼里,这简直是以命换命的事情。因未曾谋面的亲生母亲杨照玉便是因怀她而体弱不堪,乃至生产时难产而故。
  于李诏来说,她不想重蹈他人的覆辙。
  且自己还未做好成人的准备,十月怀胎反倒使自己更局限,更不想对谁负责。孕儿而不育儿,这不是天底下被闲话治罪的无能父母么?
  不愿多想糟心事,她转移注意力到唐瑶身上:“你同赵玠相处得怎样?”
  “他挺好的。”唐瑶显然是斟酌了一番应该如何回答,“经此一遭,他成熟不少,而我亦承了几分重担,不再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之人了。你若现下问我诗词歌赋,我或许没能同从前一般应答,也会被人嘲变得庸俗,然经历一些事儿后才觉纸上得来终觉浅,便更将心思放在除了书本以外的地方了。为人处世也形似其理,为人夫妻不就是如此么?”她看向李诏,终是道:“我不怪你,反倒觉得这是机缘。”
  自己从前做的事并不是无人知晓,被当事者如此当面坦荡讲出来,却更令李诏自责。或许原本唐瑶之辈能成未来的宫妃皇后,而今却经历变故。
  或许她自个不将此位看得极重,然旁人的眼光,以及朝中的局势,都与之休戚相关。
  李诏无法释然,或是任何事情最终都落到自己身上,使得李诏不得不反思认错。唐瑶看开此事,旷达处之的态度,一瞬间让她以为自己在同未到场的沈池相处。
  身后忽起编钟声,是特地准备在饭后茶余的助兴。乐师口中唱词逐字入耳,“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而唐瑶亦似半开着玩笑,一语点中般地问道:“沈家二公子与你青梅竹马,亦未曾娶妻,这是何故?”
  李诏耳闻念词,明白她意有所指,难免面红起来:“别拿我与他说笑。”
  “或是自己安定下来了,便想要为他人操心,我本不是这样的。”唐瑶转头看向乐师们敲着编钟,又同李诏解释:“只是到了这个年纪,男未婚女未嫁的,叫人好奇。而我也是,好不容易闲下来,就爱打听这些。”
  “当务之急不是着急这些,而是如你所说,得先寻到自己的‘乐’。”李诏自觉倘若连生机都无,何必有心去过好往后为数不多的日子呢?
  在既知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实之后,她还是费了几天心神去苦思冥想自己应该要做的事情。
  寻了一张纸,试图去列一份清单,提笔却更想不出来,是而就半途而废再没有提及了。
  找不到活着的“合理”,单纯如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一般,日子也就这么过去。可她分明也有惧怕死亡的时候,更多的是怕孤独死去,对未知的恐惧,而非觉得自己没活够罢?真想问问那些年过耄耋的老人,有没有活腻了的滋味?还想问当朝者当真有活过万岁的念头么?
  闻曲悠扬,双耳贯雾,沉湎在自己思绪中的李诏再没答唐瑶的话了。
  暖厅中点的香冉冉生烟,遽尔有阮声渐起,铮铮似破局入阵。
  李诏猛地抬头,望向声音来处,一眼便瞧见那个弹着紫檀四弦阮的人,竟然是元望琛。
  而他抚琴一瞥,眸光未敛,动人心魄。
  被琴音左右的李诏却在想着琐碎的无关的事儿,自觉元望琛的名字取得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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