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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世报 (姬二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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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的元府灯火通明。
  请来的宾客纷纷入席,李诏三人跟在李罄文与李画棋身后,眼尾扫了一圈,发觉并无想象中那般多来客。好像是自己又误会了他人,把人心想得复杂不堪。
  她落座之后,发觉自己的上位挨着唐瑶,再隔了一个位置是赵玠。
  “唐瑶,顾孟春人儿呢?”李诏还是习惯用原先在太学的叫法,以名字直呼。
  挽起妇人发髻的唐瑶眼眸青白分明,依旧是那副知书达理的模样:“闻说御史大夫与顾鞘方才到了,她应当是去见他们了。”
  赵棉竖排首先从椅子上下来,正打算去寻赵玠说话。然而却眼瞅着向来跟在赵玠身边的李询横竖要与李诏换位置,目的是能与赵玠坐得近一些。唐瑶见此便将自己位置让了出来,因此如今的李询成功地夹坐在二人中间。
  坐在对面的元望琛抬头瞥见此处动静,留心看了半刻,却听闻有妇人唤了一句他的名字。
  转过身才发现是李画棋。
  元望琛站起来,眼光落到李画棋今日所穿的襦裙时,忽然有些晃神。
  他原先也替容俪去取过一匹花色差不多的布,就在那家御街上的绸缎店里,与赵棉和李画棋起过口角争执,因而印象才极深。
  “平南王妃。”少年拱手行礼。
  “阿琛不必多礼,再小的时候,你是唤我棋姨的。”李画棋笑着打量元望琛,“现在到底长大了,眉眼也与容俪愈发像了,不得不说,是个俊人儿。”
  少年脸色客气冷静,安静地看着李画棋说着些老底子的往事,又听她如寻常长辈一样关心其婚否,问了几句:“阿琛以为今日筵席是为了什么?明年是要弱冠了?你可有中意的娘子?”
  元望琛方想一一找托辞拒绝回答,却见李画棋的眼光往李诏那处瞟去,他不明白李画棋是否无意还是另有他意。
  此时两边人还未齐,李画棋观其眼色,又见还未开席,便让少年作陪,提出想让元望琛领她去看一眼旧时容俪住的庭院。
  本该开口是推辞的少年不知为何突然扭转了态度,应了下来。
  李诏先前还在听赵棉他们说话,望向对面时却发现元望琛又不在席间了。她四处看了看赵樱也不见人影,于是心中笃定他二人定在一块,心中不愉快,却没法子消解。
  这厢她总觉有愧于唐瑶,却也不好说什么。
  于是李诏也离席,为喘一口气。
  一个人走到静处,夜里的元府变得越发陌生了起来,她幼时与如今的记忆交织,让她总觉得走在梦里一般。
  闻府中又入贵客,耳闻之处场面霎时热闹,李诏望那儿瞧了一眼,只见四位婢女引路,又突然闪现粉衣少女提裙直线奔来相迎。
  “父王!”赵樱甜甜的声音传入耳底。李诏为了避去不必要的麻烦,也懒得与人行礼作揖,此刻只想一个人呆着,便躲在廊柱后,在梅树遮掩下,没有走出来。
  赵樱大概是说了几句已经有谁入席,今日菜色如何等,又往赵过身后看了看,问:“阿兄怎么不来?”
  远西王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脸宠溺地因赵樱的发问笑了笑。倒是他身边那位蒙纱的女子出声:“太子殿下不得如从前一般,想来便能到场。”
  开口声音沙哑,像是嗓子糜烂后再发声,如□□十岁喘气不灵之人一般,十足难听。
  李诏皱眉,觉得远西王的那个身边人一举一动却格外眼熟,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赵樱哼了一声,上下瞧了一眼那紫衣蒙纱的女子,眼中似毫无尊敬,也不回话。
  远西王却也未怪罪赵樱半分。
  如此场景落在李诏眼里,她倒是觉得有几分怪异。
  闻人说远西王此次来临安确实是带了一位宠妾,却也不想未见几分宠爱之意。
  望着那几人的背影,李诏自觉不该多管闲事,而身为新储君生父的远西王与废太子赵玠今日莅临元府上,更有几丝耐人寻味。
  李诏边想边走,沿着回廊绕了半圈又像是到了完全不认得的地方,才意识到自己恐怕是迷路了,找不到方才来的道了。
  不晓得自己走出筵席有多久,是否有人在找她回去了。四周无人,李诏不免心急,却也只能试图平静下来。她只记得元望琛的屋子距离她原先闺房不过一墙之隔,是在东南角的位置。于是乎,她抬头望月,企图找出个东南西北来。
  恰巧不远处传来隐约人声,让李诏忽觉或许可以过去正好叫人引路。
  走近,却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对话,其中一方的语气几乎下一刻便会剑拔弩张。
  “我方才在想,棋姨的这身衣服分外眼熟,像是我娘殁的时候穿的锦缎的花样。”
  辨不出少年是否在讥讽的李画棋有些失措,好一会才回答道:“我确实是买了两匹,一匹赠给她了。我晓得她欢喜牡丹,才订了这绣样的布的。只是,天底下这样的花色何其多。”
  李诏不得不突然回忆起她带元望琛入后殿时,当时与他躲在慈元殿内,听到的与宫女苟且的黄门说的一番话。
  这令她重新记起,一些被自己忽视掉的细节。容俪死的当日,是被人嫁祸,以祸乱宫廷之罪使得颜面尽失,这才自戕撞头而亡。可如何会被人指摘淫/乱,她人以此衣假扮,全靠被人误认的一袭盛装。这恰好是掩人耳目的物证。
  设局者怎会事先知道容俪当日穿了什么?又事先安排好这一出闹剧的呢?
  这其中知晓原委的人,绝不会没有李画棋。
  可既然如此,李画棋便不会毫无防备地穿着这一身布来到元府之上,仿佛是刻意来做挑衅。因被李诏时常念叨,而元望琛才算知晓眼前其为人:她不会,亦不可能有心加害于容俪。
  想通了这一点的少年,明白李画棋亦是其中被人安插而不自知的棋子。
  “棋姨的当年的这一匹布,还有多的么?”
  不晓得少年为何在意起这布料来,李画棋回答:“因我这一身算是冬襦,前年才做的,便废了不少料子,剩下的不多皆闲置在广州府中。你娘手上不是有两匹了么,一匹自己留着,一匹好似是捎人给你舅母了。”她又叹,“事儿也过去许久,我并非想要求得你谅解。只是觉得你到了这个年纪,有些事还是不要瞒着你为好。我与容俪素来交好,绝非有害人之心……”李画棋思忖着坦白:“过去这么久了,我也不想被人误会遭人嫉恨。我晓得阿琛你心中始终不平。在她出事前的几日,我的确是见过她,却也只是为了告诉她不要与韩贵妃接近,怕引来祸患。”
  李画棋将话语说得模糊,少年却依旧能从中获知一些,算了算日子,道:“亦是宋金和议前夕。”
  彼时韩家上下皆是金国眼中钉,亦是主和之人肉中刺。为谋和,浪战之人皆是众矢之的,靶上红心。李画棋身为平南王妃,韩氏为之旧部,多少知晓平南王朝中心中事;她又是李罄文胞妹,晓得其党彼时的杀机与动作,提点容俪避开,亦是情理之中的事。
  “宋金和议早已经敲定,韩氏不得不牺牲,无论是谁起意,都是为顾全大局。”元望琛不知从何处习得恭维,半句话轻飘飘地带过,说他不诚恳却又挑不出半点刺来。他盘算片刻,想知道李画棋究竟知道多少,直言不讳地问:“您知晓我娘出事的前因后果么?”
  这倒是令李画棋有些失色:“我一介妇人,本就知之甚少,对之也百思不得其解。本也不该是她死的。”
  “棋姨既与我娘情如金兰,那么您以为,她是一个如何的人。”
  “有些时候执拗不听劝,看似柔弱,却惊人得胆大天真,敢爱敢恨。”李画棋对她,或是因为在元望琛面前,总归说得是褒奖偏多。
  “可旁人眼中她劣迹斑斑,可耻下作,不守妇德,并非良娣。”少年镇定坦然地好似在说一件与他不相关的事,情绪不见波动起伏。
  李诏闻他言语愈平静,觉心中却愈酸楚。


第八十二章 可靠???“我不是有意在此偷……
  她惯来知道,元望琛将容俪看得极重。
  毕竟身为人母,容俪的确是极尽所能为之争取付出。即便她不是十全十美令人效仿的榜样,甚至还被人诟病,却依旧是不掺杂别的情绪且全心全意对少年好的一位母亲。
  纵知其为人,在她死后,少年或觉失去依靠,或觉被迫长大,或许冤苦不堪,长久沉浸在悲愤绝望之中,终日郁郁不成欢。
  而此刻的元望琛,像是从阴霾中走了出来,似以旁观者自居,继续道:“如此,她不惜抹煞夫妻情分,冒天下之大不韪进宫,便不在乎他人闲言。又何必对莫有的事羞愤至死呢?”盯着李画棋躲闪的目光,断言,“是他人下手,还是她自抢地,都不是因此事,而是另有原由。我猜想是,她不得不死。一场旧事风波牵连至今,便要有个了断。我猜,如今棋姨也知道其解,心中有数。只因那人身居高位,是真龙天子,果真暴戾屠戮无情似龙,谁都无可奈何。”
  李画棋面露惊恐地看向大言不惭的少年,她虽为人狂妄,早有觊觎之心,却也从不敢在外人面前诋毁龙椅之上的那一位,更不会表露出分毫不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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