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事不大,脾气不小,除了长得好看以外一无是处。就这还好意思沾沾自喜,成天抬起鼻孔看人。
瞧他带人下山抢来的这些东西!
鸡鸭鱼肉,鲜果蔬菜要啥没啥,反倒是几大包救人性命的药材被他们扔到这儿来吃灰。
徒有一身匪气,实际上连个合格的土匪都算不上。
鱼唇!辣鸡!绿林之耻!
不敢跟辛夷刚正面,时不时在心里将他拖出来鞭笞一番,格外的爽。
想着想着,眼前猛地一跳。
引起谢小婉注意的东西安安静静躺在众多药材之间,小小一处角落里,灰不溜秋,看起来不很起眼。
……那是,石膏?
石膏,黄豆——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厨房里竟然还有如此般配的两样东西啊!
“小翠儿,我们泡黄豆吧!”
谢小婉登时一跃而起,拉着小翠,干劲十足道:“我想起一种特别好吃的东西,用这药材能做。”
……
连绵的夜雨一直下到第二天早上,乌云蔽日,展眼望去见不着太阳。
“翠儿,起了!”
和着阴雨睡得尤其舒坦,被残忍摇醒的小翠强行张起惺忪睡眼,看了看屋外阴暗的天,摇头道:“现在时候还早,我们……”
“早就对了,凡事要赶早,一日之计在于晨,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一心念着药材与食物美好碰撞之后会产生何等化学反应的谢小婉说话不过脑子,忘了她自己平日里都是怎么睡到日上三竿。
好在小翠迷迷瞪瞪,睡眼惺忪,也顾不上找她的茬。
在谢小婉突如其来热情催动之下,就连炊饭院内渐渐还晴的半轮春日,都仿佛更加炫光耀耀。
等被强行拉起的小翠醒了会盹儿,撸起胳膊挽了袖子,两个姑娘说干就干。
“得出去寻个壮丁来,让他帮我们磨豆浆。”
黄豆在盆里泡够了时候,脱落的透明表皮全都浮上水面。谢小婉随意抓起一把,五指缝间湿水淋淋。
找谁来比较好呢……?
“哦!”小翠一听这话,压根儿没等谢小婉动作,扭头就跑出炊饭院去。
不多一会儿,她又噔噔噔地跑了回来,身后尾行着一道不为谢小婉所熟悉的高大身影。
“小婉,我把大风哥找来啦!”
大风哥姓朱,看样子也刚才睡醒不久,他呆呆地站在炊饭院内,眼神有些迷离。
“大风哥啊,久仰久仰。”
谢小婉打过招呼,一看朱大风讷讷地无甚反应,她也就不再客套,直接由打屋里搬出装满黄豆的大木盆来。
“这些豆子就麻烦你了。”
“谢谢你,大风哥。”小翠比谢小婉更要矮些,她仰着头,脆生生地道。
半个时辰过后,木盆渐渐空了,沟槽下接着的大桶里满是磨碎的浆液。等下加热过后,用纱布将豆渣过滤出来,就可以盛豆浆喝了。
靠在不远处一根木柱上,婉翠二人望着朱大风辛勤工作的高硕身影。
谢小婉邪气地勾唇一笑:“翠儿啊,以后嫁人就得嫁这身强力壮之人。你看看,这才叫有靠呢。”
“去去去,胡说!”
小翠吓得赶紧回身避开,再不敢直勾勾地往朱大风身上瞧。
初春,阴冷的早晨,一人一碗加糖热豆浆,由内到外是暖融融的,只觉分外惬意。
谢小婉说:“以后豆浆就是我们的特供食品,一个铜板一碗。”
广告词她都想好了。
就叫:阴雨天和热豆浆更配哦~~~
第8章 豆腐脑 她这违心之言能再说多久?……
朱大风没待多久便离开了,谢小婉跟小翠并排坐着,抬头望天。
蓝灰色的天空,薄雾迷蒙。
淡淡豆香弥散在整个厨房里,清甜与温暖伴随热气腾腾的豆浆一并被送入四肢百骸。
“干活儿啦!”
谢小婉伸了个懒腰,摩拳擦掌——重头戏还在后边儿呢。
庖屋内,灶台旁,一大盆清浊分层的石膏水静置够了时候。硫酸钙微溶于水,未能溶解的部分尽数沉底儿,上层水看起来就相对澄净。
正如鸿蒙始开,轻者上浮为天,浊者下凝为地。由小见大,谢小婉认为是一个意思。
“俺家也点过豆腐,用的是盐卤。”
小翠还是头一回见人用石膏水点豆腐,她不由稀奇:“这药材叫石膏,配汤药清热泻火的,真能用吗?”
“那是北豆腐,你吃过南豆腐没?”
没吃过南豆腐的小翠连连摇头。
拿了瓜瓢,撇起较为澄清的点卤上层,谢小婉道:“淮南那边家家户户都用石膏,做出豆腐来既嫩且滑,你没吃过豆腐脑么?”
也没吃过豆腐脑的小翠继续摇头。
……好吧。
如此看来,以石膏做凝结剂的法子这时候在冀中地区还不时髦。
龙翔县处于冀西偏北,同外省交界的夹缝中,想必那种苦盐点卤,口感绵密紧实的老豆腐才是当地主流。
“既然如此……”谢小婉高昂起头,故作慷慨淋漓状道:“那就只好让我来担此重任,扛起这杆南北方文化交流的大旗了!”
侧目看她,小翠摇了摇头。
澄清石膏水被舀入之前装过生豆浆的木桶,谢小婉将瓢递给小翠:“朝一个方向搅动它,不要停!”
她自己则端起大锅,把煮熟的豆浆一股脑儿地倾入桶内,随后抄起手边准备的面案子,往上一盖,大约再等十分一刻的样子就成了。
“跟俺家做法儿还不大一样嘞。”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反点,做豆腐脑的,”抹去额上涔渍的汗,谢小婉自恋道:“跟我在一起是不是特别涨姿势?”
小翠老实点头,谢小婉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拿碗来。”
豆腐脑凝结成形之后,端看表皮就细白嫩滑,桶里像盛着好大一块儿凝脂暖玉。
这才叫真的吹弹可破,谢小婉几乎能想象到它们一勺勺落入口中,滑到嗓子眼儿里……
她立马取了两大碗出来,一碗撒上白糖,另一碗放的是醋盐葱花还有辣椒油。
“尝尝!”
两个碗都推至小翠眼跟前,献宝似的。
“哪个好吃?”
“甜的好吃,俺耐吃甜的!”“甜的?啧啧啧……厉害了我的翠。”
根据来自各家弹幕网站和论坛的可(撕)靠(逼)数据统计分析,豆腐脑咸党在偏西偏北的地区占有一方阵地,甜党屈指可数。
想着,谢小婉自己也亮出勺子,开动起来。
啊——
这豆腐脑的味道,竟然该死的甜美!
……
历经了整夜细雨,如今山寨上空春日高悬,彻底地放了晴。
抬眼望去是湛湛蓝一片清透,只得白云几许,其余的粒尘不染。
“我也感觉甜口的比较好吃。”
或许是这些天烟熏火燎太过辛苦,刚需来点甜味中和一下,才让谢小婉这个“中立偏咸党”有了如此转变。
小翠问她:“咱们可要把这端了出去,给大伙儿一块吃?”
谢小婉闻言摇头。
小翠又问:“那你调了这碗是做什么,还没吃饱?”
选了个最是饱满圆润,没有一丝豁口的土陶碗。豆腐切口整洁,居于碗中,辣椒葱醋码得整整齐齐。
将其置入食盒,歪了,再摆摆正。
她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回应道:“非也非也,自有妙用!”
半刻钟后,一道清瘦矮小的身影穿梭在山寨各院之间。
恰逢辛夷跟郭大壮两人不在,天赐良机,她想找熟悉的小土匪帮一个忙。谁知却是行运不济,白白绕了半圈,压根儿就没有合适的人选。
“诶,”一处陌生的院子,谢小婉还是头次到这边来,她顿下脚步,“这院子……”
脚下是高高的门槛儿,院子里空旷幽静,二层小楼比围墙还高出一截子来。
高级住宅区啊,也不知道大当家的是不是就住这里。
——进去,不进去?
正值犹疑之际,摇摆不定的谢小婉忽然听户一动,“嘎吱嘎吱”的声音似乎就响在院内,听起来有些耳熟。
她猛地一个探头,心说果然,立时惊喜地嚷道:“杉哥,杉哥!”
见着熟人,瞬间底气十足。
也不再想这院子究竟是谁的住所,她能不能进之类。谢小婉只管跨过门槛,甩着两条小辫儿,这就颠了过去。
“早啊!”
“早。”
两手由打木轮子上移开,转而搭上扶手,梁杉的动作既轻且慢。
这院里采光极好,阳光呈淡金色,正从山间偏东头挥洒下来,映得地面儿上那抹剪影愈发瘦长。
旁边一棵枝干秀美的小树,清清淡淡,水墨画一样。
镇定如同往常,便是谢小婉的突然出现,也仅仅只是让梁杉诧异须臾而已。宁静如井水沉沉的一双美目,就那么看着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
谢小婉于是开门见山:“杉哥,请你帮我个忙!”
“什么?”
平淡的表情和语气,喜怒哀乐一概不察。
“咳,那个……”
话将出口,反而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