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梁杉，梁杉看她。
一咬牙，一跺脚，谢小婉首尾不顾：“我是说，你不是跟大当家挺熟的嘛。那你帮我把这个送给他呗，行不行？”
说着，双手奉上那架雕花精致，也不知山匪们从哪儿抢来的食盒。
“……”
不说接也不推拒，梁杉依旧定定地看着她。
两眼相看，谢小婉却恍然意识到——把这种事拜托给一个残疾人，他是否不方便呢？就算他想拒绝，会不会也找不到合适的托辞呢……
她如此想，暗骂自己莽撞不走脑子。动了动嘴，却终是没能再说一句其他。
“可以。”
他突然答应了，应得十分干脆。
谢小婉怔怔地，许久才反应过来，“那，那好！那你记得一定要提我的名字啊，婉娘。就说是做饭的婉娘久仰寨主大人英名，特此敬献。”
“……”
又是片刻的沉默，梁杉沉声：“你就那么想见他？”
“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想见他啦……”空出只手来捏了捏脸，谢小婉低下头。
她只想安安生生在山寨当个厨娘，讨好大当家的，把这变成铁饭碗而已。
这实话说出来可能不太合适，只好浮夸一点：“那个，那什么，寨主大人何等英姿？我这种寻常人是瞻仰不起的！”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想笑，梁杉却依旧面无表情。
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指节细长白净，其中三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地敲。
溜须拍马，倒要看看她这违心之言还能再说多久？
“拿来。”
谢小婉由衷地感激道：“谢谢杉哥，杉哥你最好了！”
没再出声，梁杉抬手接过食盒。
第9章 油爆小河虾 不是特此敬献么？……
“这食盒里装的东西只给大当家的盛了一碗，别人谁都没尝过呢。”光有嘴上说谢不行，实际行动才是主要。
谢小婉豪气道：“只要你来厨房，想吃多少就有多少，管够！”
“不是特此敬献么？”
梁杉瞥了一眼搁在腿上的食盒，语气淡淡。
没成想他竟问这个，谢小婉先是一愣：“诶？”
移时反应过来，她连忙摇头，摆手道：“我跟大当家的都不认识，说些客气话，讨他开心而已嘛。论起亲疏远近来，还是我们俩更上一层呀！”
说着，巧笑倩然，两根麻花辫轻飘飘压在宽松的襟前，时而随风微动。
不大清楚谢小婉所谓跟他关系“亲近”、“更上一层”的自信从何而来，也知道她一贯擅长阿谀逢迎，甚至疑心她究竟是一无所知还是装疯卖傻。
她的言语圆滑到有些荒谬……
尽管如此，却还是避无可避地，直击了梁杉心底，轻轻触动某根愉悦的弦。
——就好像那辫梢儿一样。
谢小婉别过梁杉之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头。
到底哪儿不对头呢？却是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罢也罢，好好儿想想晚上吃点什么才是正经事！
“阿……阿嚏！”
“阿嚏！”
“阿——嚏！”
几日过后，一天清晨。
连续三下不带重样儿的喷嚏声，打破了山寨初醒的宁静。
“小，小婉，”小翠被这几欲冲出云霄的声响震得一愣一愣：“你，你怎么了？”
谢小婉拎了钉耙在院中翻土，几个喷嚏打得她目眩神驰，好容易才站稳身形。
揉揉发红的鼻子，她怪不好意思的笑道：“老毛病了，一到春天就犯。”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顺带也复苏了她常年罹患的季节过敏性鼻炎。三个喷嚏还算少的，过些日子每天打上百个，那才真叫难熬。
“是不是得找大夫看看，给你开个方子？”小翠担忧。
无奈地摊了摊手，谢小婉哀怨道：“辛夷那种人，才不会使好心给我找大夫开方子呢。”
辛夷看她不顺眼，郭大壮说了不算，大当家的更是连个面儿都未曾见过，也不晓得之前那碗豆腐脑起作用没……唉。
小白菜，地里黄，生了病也没人给做主！
话虽这么说来，小翠此番也给她提了个醒。
——鼻炎的症状谢小婉从小就有，因而时不时地就去中医馆配副药，喝着能缓解缓解。
想着，翻出手机，相册里果然存着一张药方。
她急忙忙寻了块木炭来，将这方子在草纸上誊下。恰逢此时，手机震动一声，屏幕上写弹出“电量不足”四个大字。
“你这‘通天宝鉴’还有开药方的能耐？”总被拉着自拍的小翠惊奇道。
“有啊，”谢小婉胡乱点头，“不过马上就没有了，它快没电了。”
“啊……”
“趁它彻底没电之前，当然是要和我们小翠多多地自拍几张啦！”
正失落着，小翠重心一侧，便被拽了过去。巴掌大的屏幕里，两个姑娘裋褐短打，汗珠津津，却与身后连绵的春山同样澹冶如笑。
院里的土翻松过之后，还得考虑种点什么，谢小婉不能闲着。
近来又是几天没沾荤腥，她一会儿要跟阿媛姑娘再去趟芦苇荡，捉鱼虾捡鸭蛋回来……
“俺想跟你一起去。”
“我也想和你一起啊，谁叫辛夷他总觉得我要逃跑，非得留你一个才行。”又提起辛夷，谢小婉毫不吝啬地再翻一个白眼儿。
——老是以炒鱿鱼这茬来威胁她，又总担心她偷偷逃走。
说他自相矛盾吧，他还恶狠狠地亮刀子。
变态！有病！精神分裂！
尽管对辛夷扣下小翠的做法颇有微词，面对阿媛的时候，谢小婉还是要保持微笑。
“水塘不知深浅，我们就在岸边儿上摸鱼。阿媛姑娘，你可千万别离我太远了。”这阿媛动不动就神游天外，由不得谢小婉不担心。
这姑娘说来也是可怜。
跟婉翠同一批劫来山寨的丹娘等人，他们都陆续离开了山寨。阿媛比他们来得都早，却是至今没能交齐赎金。
交不上赎金，还做不好饭，时常游走在被辛夷一刀捅死的边缘。同理心让谢小婉对阿媛表示理解。
“啊……哦。”
阿媛点了点头，目光呆然滞涩。
时令将至，芦苇塘里小鱼小虾一群跟着一群，只看得人目不暇接。
手机在衣襟里又震了一声，还是电量不足的警告。
谢小婉叹了口气，趁现在手还干净，将其摩挲着端看了一番。说不定回去就没电了，她恋恋不舍地翻动相册，努力将每张照片都烙入脑海。
“婉娘，特，特别大一群虾！”
“诶，来了来了！快捞快捞！”
认清手机马上没电这个残酷的现实之后，背后那一大篓子蹦跶挣扎的小虾给谢小婉带来安慰。
“别看这虾小，一口一个吃起来可爽了。今天中午我们就来油爆小河虾，”阿媛并无回应，谢小婉自言自语：“还能剩下一点，晚上就切两片姜白煮，清甜不腻，那滋味，杠杠的！”
“婉娘，你为什么……”
你为什么那么厉害？胆子又大，又聪明，能跟那些土匪打成一片。
“啊？”
“没，没有。”
阿媛收回了疑问，谢小婉只觉得莫名其妙。
二人回到，已经日上中天，快到开饭的时候了。
“看吧，我就说我不能歇着。”
指挥着小翠一起剪掉虾须，又打井水将小虾们清洗数遍。好在油爆这种做法比较简单，之后也就再不用费太多劲儿。
热锅热油，先炸第一次；沥出油分，大火再复炸一次。
这时候小河虾已经熟透，通体亮红，泛着油光，光是看看就很有食欲。谢小婉拈起一只轻吹了吹，喂入小翠嘴里。
“好吃吗？”
“好吃！”
她满意地点点头，将锅内大半热油倒进空碗，只留了个底子来爆香调料。
姜蒜末、辣椒段、白糖和盐依次入锅，最后点了土匪们常喝的黍米黄酒进去。这时候要能来几滴生抽就完美了……
入夏后一定得试试看酱油怎么做，谢小婉暗下决心。
决心下完了，油爆小河虾出锅。
透明虾壳已经炸制酥脆，缠裹着层层料汁。蒜末儿也给爆得金黄，红的是辣椒，绿的是葱花儿，几样颜色碰在一起，美得很。
深吸口气，被油脂浸润的鲜香伴随热浪，二者直达灵魂深处，谢小婉迫不及待地想用味蕾与之一舞。
好看，好闻，拍个照！
想着，她翻手就往右掩着的衣襟里摸。
左摸摸，右摸摸，四周再看一圈儿。
……手机呢？
谢小婉一阵紧张。
虽然那手机马上就没电了，好歹也陪着她这么长时间。假如日后能穿回去，里面的照片也能作为很棒的纪念。
心下空落落的，不会就这么丢了吧？
“我手机呢……小翠，那个通天宝鉴呢？”
“知，俺知不道啊！”
谢小婉痴痴然地愣着神，小翠更是不知所措。
只此一时，厨房的门被人大力踹开，辛夷黑着张脸，煞气汹汹地走进来。
“谢小婉。”
“干嘛？”
手机丢了，谢小婉不开心；辛夷来了，她真的好心烦。后者一个挑眉，压根儿不体谅她刚丢了手机有多难过，当即两步上前，欺身硬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