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唯留阿媛在这议事堂内，独自面对着三个土匪头子，她只觉得压力山大，神色惴惴不安。
“你杵在这儿做甚，还不跟她一块儿滚？！”
满腔怒火压了又压，好容易找着个宣泄口儿，辛夷嘴里当然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哦，哦……”
无颜面对谢小婉的阿媛，却更不敢违抗辛夷，仓皇之下，她只得跟着一起滚了出去。
辛夷留在屋内，许久才听他闷声：“当家的，谢小婉那女人真是胡说八道。”
“嗯。”
她什么时候不胡说了才不正常。
梁杉并未多话，目不斜视地凝着近处一张桌子，脱了漆的桌面儿上，那方神奇宝镜通体全黑，躺着，安安静静。
……也不知这镜子，还能亮起来么？
“当家的，为何连你也纵着她！”
早在辛夷带谢小婉过来之前，便得了梁杉特意叮嘱——不许伤她。
而他也的确能忍则忍地做到了。
镜子一事原本蹊跷，谢小婉所谓的理由又实在牵强。退一步讲，便是她所言只真不假，他们当土匪的难道还要疑罪从无？
若论以往，梁杉的作风可从来都是宁肯错杀也不放过。
“当家的，这事就这样？”
“……”
梁杉迟迟不言，千般愤怒无人回应的辛夷只得改口：“当家的，我看这镜子实在邪性，赶紧让人处置了才是正经。”
“不必。”
丝毫不见避讳地伸手，“镜子”被梁杉揣进袖笼里。
“我……当家的，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满心愤懑再也按捺不住，辛夷怒而将手下一张桌子拍得啪啪作响：“你是不是当真信了谢小婉的鬼话，信了……信了她那荒唐至极的谬论？”
梁杉唇角一勾，陡然抬起头来。
秀眉之下，两只细长的眼轻微眯着，竟带了笑：“那你也当真是看我没有魄力，不够格叫她喜欢？”
……
与之同时，后脚离开的阿媛也跌跌撞撞追上了走在前边的谢小婉。
“婉娘，婉娘——”
“什么事？”
谢小婉被她叫着回头，满脸的平静淡然，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的样子。
阿媛脸红道：“你，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
“问你做什么，各人做事有各人的道理，或许你就单纯看我不顺眼，随口打个小报告而已，我做什么去问这些个毫无意义的东西？”与其知道了惹自己生气，还不如琢磨琢磨明天吃点儿啥好。
“……”
看着她，阿媛没再说话。
一句对不起含在口中，像有千金重量似的沉了底儿。
两个人就这么前前后后地走着，穿过了几条小土路，回到炊饭院。
总算是回来自己的地盘儿了。
呼——
信息量好大，好累的一天。
晚上，想吃点儿甜的。
第12章 甜蛋羹（贰） 梁·当家的·大腿·杉……
“……阿媛姑娘也真是的，你平日里拿着通天宝鉴，从无鬼祟遮掩。她若疑惑，直说不就得了！做什么屁颠屁颠地跑去告状？”
小翠早在一次次自拍时跟“通天宝鉴”结下友谊，因之忿然不平：“小婉，你就一点儿都不生气？”
“唔。”
有点儿，是有点儿气。
却不是气那阿媛告状，也并非气自己再也用不了手机……她气那张格外俊美秀气的脸，气那个从来淡然不惊的人。
桌边菜放冷了，看起来还跟之前一个样儿，却是再凑近也闻不到迸散四处的油脂香腻。
软趴趴的河虾，谢小婉一口一只，边吃边道：“这东西凉了，真是不如热着好吃。”
……
月上山尖儿，春夜说长不短。
凉飕飕的春风已经不如之前那般料峭刺骨。夜间坐在院里，赏着月亮，吹着小风，别有一番惬意。
“呼，呼呼——”
怀里抱着个巴掌大的盅子，把盖儿一掀，缕缕热浪便像冒烟儿似的直冲上来，谢小婉卯足了力气，使劲地吹。
山寨的另一头，土匪们放歌纵酒，灯火将黑夜照成白昼。
热闹都是他们的，她什么也没有。
——嘎吱，嘎吱。
再度听到这木轮子转动的熟悉声音，谢小婉闭上眼睛。
“怎么不点灯？”
他离她很近了，低声问话也听得一清二楚。
装聋作哑是行不通的，谢小婉只得睁眼，仰头望向满天星辰。
“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前程……我这个人吧，比较勤俭节约，看今天星星这么亮，就用不着浪费灯烛了。”
“不愿意看见我？”
梁杉推动轮椅，二人距离更近几分。
……呃，这都能看出来？
“不不不，怎么会呢！”
那话问了片刻不到，被戳中心事的谢小婉当即摇头：“我最想看见的人就是大当家的呀，看见大当家的我高兴还来不及！不愿意看见你，怎么可能呢？”
心里委屈，但是谢小婉不能说。
要知道，现在的梁杉可不是普通的梁杉，看看今天辛夷那副样子，对他又敬又怕——在谢小婉眼里，这分明就是一条活生生的粗壮大腿啊！
大腿是要用来抱的，可不能惹大腿生气。
仔细回忆起来，她之前跟梁杉说的那些话才真叫不堪回首。人家都没因此怪罪，她又何必不识好歹？
梁·当家的·大腿·杉，垂眸思量一阵儿，沉声道：“我并非有意瞒你。”
说罢，他慢慢地抬起眼睑，恰与谢小婉送来的目光对上。
……的确，最开始的时候是她自己莽撞，错将寨主当作了普普通通一个身有残疾的土匪。
可是到后来，他就不能装作不经意间提醒一下，或者让郭大壮之类的人转告一下吗？
偏让她蒙在鼓里那么长时间，不该说的话都说尽了，这还不是故意的？
过分！
心下腹诽，面上却要做足功夫。
但见谢小婉全不计较地笑道：“这有什么要紧！不管有意无意，只要大腿……大当家的你开心不就好了吗？”
“……”
她越是这样，梁杉心里越有一腔无明不知何处发泄。
见他没再说话，谢小婉将手里温温热的碗盅递了过去，贴心道：“刚吹凉了，请大当家的慢慢享用！”
“什么？”
碗盖子下面淡淡的鸡仔黄，均匀撒上一层砂糖，低头瞧着，像冰晶一样折射了月光。
凉白开蒸蛋羹，最是嫩滑没有蜂窝，蛋清也不结块。只消用手敲敲碗沿儿，那里边的东西就轻轻一颤。
没有牛奶，没有芝士，也没有巧克力，连颗水果都见不着。
饭后甜品如何解决——一碗甜蛋羹再合适不过了。
“蛋羹，甜的。”
高品质，低成本，你值得拥有。
谢小婉偏了偏头，笑起来竟如春风拂面。
第13章 小马驹 生得晚，就叫晚晚。
她就是有这样的本领，叫人明知谄媚，却不如何反感。
二人各怀心事，各抱一只碗盅，谢小婉这份蛋羹已经去了大半儿。再看梁杉，他却真是慢条斯理，一勺两勺，吃得优雅极了。
伴着如此朗夜星辰，又成了一幅美人图。
“没什么要问的？”
“啊？”
愣神中的谢小婉乍然一惊，片刻思忖后，重重地点了个头：“有！”
侧目看她一眼，梁杉言简意赅：“问。”
“咳，那个，”
谢小婉清了清嗓子，正色庄容。既然你大慈大悲地主动要回答我，那我就诚心诚意地发问好了——
“当家的，蛋羹……好吃吗？”
问罢，两只水杏圆眼忽闪忽闪地盯着梁杉看。
那眼神如此澄净，清澈如水，像是真的很想知道这个答案一样。
但见梁杉眼角微动，好半晌才抬起头来。便将碗盅搁在腿间，十指搭上了轮椅扶手，他道：“你就想问这个。”
当然不是，她想问的可多了。
包括但不限于梁杉出身几何，今年多大，以及他身有残疾是怎么当上土匪头子的等等。
理智告诉谢小婉——不问的好，还是什么都不问的好。就算面对普普通通一个土匪，有些话尚且不敢瞎问，何况梁杉更是这一寨之主呢？
她还想好好地抱大腿，不想这么快就死于自己的好奇心。
“可不是嘛，”
头一下比一下点得重，谢小婉看向梁杉，目光炯亮。
她万分真切，无比诚恳地道：“伺候好大当家的你，正是我毕生为之奋斗的目标，你的话语就是我前进的动力啊！”
这慷慨的言辞，这恳切的神情，梁杉差点儿信了。
“好罢。”
鬼使神差地点头，事实证明，他不信也得信。
“那这蛋羹好吃吗？”
“……很好，”梁杉重复道，“很好吃。”
谢小婉这次一笑，两眼弯成月牙儿，将漫天星海都如数容纳进去。
她满心得意，用幻肢跟自己击了个掌——抱紧大腿第一步，从抓住他的胃开始！
……
春日晴空，一碧如洗。
锅上坐着热水，谢小婉举了一把蒲扇，时不时地扇两股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