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又是“嗒”的一声,又飞来一颗。这一次是直直地撞在了王羡的额头上,劲力不小,直将他撞得往后一倒。
只听见——
“咚咚咚咚咚咚——”
“哎唷!”
圆球滚下了台阶。
我偏过头,不忍直视其惨状。正憋着笑,余光忽然瞟到了滚落到道不远处的、砸了王羡两次的那玩意。
——是一颗枣核。
我心里暗骂了一声。
王羡咿咿呀呀地在地上叫唤了大半天,将我内心最后一点同情榨干。
“你别嚎了,赶紧起来。”我不耐烦地招了招手,“堂堂首辅大人家的公子,在我应府门前翻来滚去,成什么体统?要是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是我这个残废坏了腿便心生恶意,见不得人好胳膊好腿将你亲自给推了下去呢。”
王羡闻言,立刻翻身而起——尽管翻身翻了三次才在他的侍从的帮助下从地上爬起来。
爬起来之后,他便变得十分警惕,四处张望,防着不知何处又会飞出的“暗器”。
我瞟了一眼隔壁:“别看了,我家附近最近常有小孩四处打闹,现在没什么动静,估摸着是跑远了。”
听了我的话,王羡稍微安心了些。
“你今儿来,是要做什么?”我将话题挪回正路,又刻意拉远了我俩之间的距离,“那些箱子里又是些什么?”
“这是我爹让我送来的,”王羡道,“我爹说了,你们应府穷得上顿接不了下顿,肯定没钱给你用好药材,就让我把家里外敷内补的药材都给你弄来了一些。你看看,要是不够,我明儿再给你送几箱。”
我看着王羡招呼侍从将地上那十几个箱子次第打开,满满当当的药材出现在我面前。我甚至还瞟到了两株和白萝卜一样粗的人参,还有比磨盘都大上一圈的灵芝。
我抚了抚额:“我这就是伤了腿,又不是要续命,这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有备无患呗。”王羡正想吩咐下人将这些箱子搬进我府里,却在此时一回头便撞上应院首手上抱着一个小箱子走到家门口。
顿时一片寂静。
应院首扫了一眼王羡那些还敞着口的箱子,原本就铁青的脸泛了黑。
我老子的脸常年泛黑,说实在我有点摸不清是我给他气黑的,还是他原本就肾水不足。
“院首大人。”王羡老老实实地作了个揖——自从上回被应院首打过之后,他就老实了许多。
“我爹让我来给小吉送药。”他温言开口。
装的还挺像个人。
应院首梗着脖子,颇为生硬地开口:“我应家的人,无须首辅大人惦记。”
我朝他看去,见他今日脸色着实太过焦黑,手上抱着那箱子的手都使劲得冒了青筋。
《黄帝内经》有云:脉凝泣而色变——看来院首大人当真是肾不大行。
我皱了皱眉,生怕真给我老子的肾气虚了,便朝王羡使眼色:“王羡,你将这些东西拿回去吧,叔的心意我领了,但我的伤真没那么重。”
王羡这人,虽然是半个混子,但是眼力见还是有的,见着应院首今日比起往常更加阴沉的神色,深觉自己还是莫要趟这浑水为好。也不忸怩,当即便招呼侍从,将那地上的箱子抬走了。
应院首从头到尾就没看我一眼,死抿着唇,径直进了府里。
——看应院首这模样,旁人还道昨日是我这个做女儿的给他甩了一耳光呢。
我正想跟上去,就见应院首突然停了步子,回身将自己手上的箱子扔给了身后跟着的侍从阿凌,接着又目不斜视地进了府中。
我正奇怪着,阿凌却走到了我跟前,将那箱子递给我。
“小姐,这是老爷今儿去保和堂给您排了一早上的队买的续断真珠膏,据说医治腿伤最好了,”阿凌挠了挠后脑勺,犹犹豫豫地开口,“老爷今儿天没亮就起了,赶着头一个去保和堂排的队,您也知道他向来不摆官老爷的派头,就挤在百姓中间足足一个时辰,这才买到的药……”
我将那盒子打开,红色的锦缎中间,安安静静地放着一盒药膏。
“……小姐您也知道,老爷就是性子急,昨日……昨日着实是气急了才那样,您可千万别怪老爷……”
我拿起那药膏,觉得好气又好笑。
*
我颇艰难地回到自己院子里。
正想解开身上的绷带将续断真珠膏用上,远远就听见有脚步声朝我院子跑来。
“小姐,隔壁的小侯爷也上门来送药了。”
我腿上放着的箱子一哆嗦,差点没掉下去。
11. 秋围 吃过一次的亏哪能再吃第二口呢。……
我从内院再折腾回正厅的时候,已经快出了一身汗。
一边心里骂着他一边抬头看他。
谢阆今日休沐,身上只简简单单地拢了一件白色的袍子,连腰带都没束,松松垮垮地系在身上。一头长发用束带绑着,倒是比着一身规整朝服的模样要年轻些许,衬上那张姿容无双的脸,无端端生出一股凭虚御风谪仙人的虚虚渺渺。
心里的骂憋了回去。
正厅里摆着七个大开的箱子。
我挨个瞧。
离我近的这两个,里边齐齐整整摆放着通筋续骨、活血化瘀的各种药膏和药材,显然是费了不少心思从各大熟药铺子搜罗了各家的看家方子,特意为我的腿伤准备好的。
而离我远那五个,里边却杂乱地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补品灵药。
人参鹿茸、灵芝雪莲。
冬虫夏草藏红花、燕窝鱼翅何首乌。
我不禁认真思索了片刻。
我到底是不是快要油尽灯枯、将欲驾鹤西归了。
我又仔细瞧了瞧后边那几个箱子的饱满与混乱程度——像是急急忙忙方才塞进去的。
我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谢阆是看不惯王羡来给我送药材,所以才折腾这么一出、活生生搬了自己侯府的仓库,硬凑了这么好几大箱子吗?
——刚想到这里,我不自觉地笑出了一声猪叫。
怎么可能呢?
我可能是真撞坏了脑子。
我稳了稳波动的心绪,看向谢阆:“侯爷这是做什么?”
谢阆从我那声猪叫里反应回来:“给你送药。”
“看得出来。”我小声嘟囔一句,接着假模假式地客套,“多谢侯爷挂念了,只不过我身上就是小伤,着实用不上这些贵重的药材,还是请侯爷将这些东西都拿回去。”
我扫了一眼不远处从箱子里冒出头来的、婴孩大小的人形何首乌,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想确认下自己没秃。
“送了就没有拿回去的道理。”谢阆不紧不慢地开口。
我皱了皱眉,心中腹诽王羡那些箱子从首辅府到翰林府足抬了三里路,这不还是老老实实地又抬了回去?怎么到你这给人送个药,居然一副大爷的样子。
可奈何我这么一个司天监的漏刻小吏,人家靖远侯在我面前还真就是大爷。
我败于现实。
——于是我决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从朝堂大局的角度镇压谢阆。
“侯爷,这些东西太贵重,我们应府不能收。我知道侯爷是念在多年邻居、又想着当年父辈私交的份上,方才挂心我的伤势、好心送药,可这事若是让有心人知晓了,恐怕要在朝堂上生出些风言风语。”
可谢阆却丝毫不懂什么叫顺杆爬。
他抬眼:“我爹与应大人什么时候有私交了?”
我语塞。
谢阆说的不错。当年老侯爷与应院首相互极看不上对方,遇到朝堂要事都必定分站两营,除了双方都想搬家这一点意见相同,两人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没有一点和谐之处。
闹到僵时,明明是同一条路下朝回家,两人车马之间都要隔着一整条大街,只恨不能再挖条沟渠放在当中。
他怕他的迂腐屈了他的戎马关山、他怕他的莽撞污了他的落纸云烟。
只是短短三年过去,应院首还是一样的自诩清高,而隔壁的老侯爷却已马革裹尸、再难归乡。
想到此处,我偷瞟了一眼谢阆。
他在边疆这三年,应当不好过。西狄蛮夷勇壮,又是黄沙戈壁上锤炼的千年的游牧民族,像谢阆这样在京中锦衣玉食成长的小侯爷,虽然自小习武,却也能想到该当受了数不清的罪、负了数不清的伤才能夺回当年晟朝被占的七座城池。
更别说,谢家一门往上数三代的世袭靖远侯,都将热血抛在了边疆之外。我难以想象老侯爷战死沙场时谢阆是怎样的心情,也没有立场提起。
我垂了垂眼,一时间心口生了几分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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