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今晚上我连饭都没吃完就被气回了房,我便叫来即鹿,给我搬到了院子里,顺便从厨房弄来了一块不知道为什么被剩下了的枣糕。
今夜是十六。
我躺在院中的躺椅上,看着绀青色的夜幕中那一轮明月,伴着清风,枣糕吃得身心舒畅。
此时已近三更,估摸着周围的人家都已然入了眠,四周宁静得很,倒是有了几分惬意。许是因为下午睡饱了的缘故,我精神得很。
直到——
耳畔传来了埙声。
这埙乐声苍茫古旧,沉沉地沁了浓夜里的孤寒探进我的耳朵里。
我自来没什么赏乐的天赋,小时候我老子为了陶冶我的情操、培养我的性情试图让我学琵琶。
结果我看错了坊号,误入了琵琶师傅家隔壁街的白云观。
——然后迷迷糊糊地跟着一群小道士学了一课京房十六卦变。
等到我老子发现我一直没去琵琶师傅那报到的时候,我的易经都能倒背了。
这样一琢磨,还是我老子亲手给我送上算卦这条不归路的。
说回隔壁的谢阆正在吹埙这件事。
哎,我为什么能知道是他吹的埙呢?
——因为这厮就站在我院子的院墙上。
白衣飘飘,夜风萧萧。我抬起头,就见到谢阆手执陶埙,眼眸低垂,乐音在耳畔荡漾。
彼时明月就挂在他边上,将他的轮廓照得朦胧又出尘,仿佛是我年少时的梦。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他高高站在那里,离我很近。转过头看我的时候,像是在笑。我恍惚了须臾,连嘴里的枣糕都忘了嚼。
半晌之后我缓缓从嘴里吐出了一个巨大的枣核。
“拿我的弹弓来。”我低声吩咐。
我管他如今到底是生了什么毛病,反正半夜站在姑娘闺阁的院墙上,就是欺人太甚。
我半眯了一只眼,将手中的枣核放在两指之间,拉起了皮绳,对准了谢阆的……膝盖。
打人不打下三路,那还有什么意思。
话想到这,我却走了岔——膝盖算是下三路么?
不管。
我甩了甩头,先打。
可就在我这手上枣核将出欲出、谢阆下三路难逃一劫的时候,原本寂静的春江月夜忽然躁动起来。
噼里啪啦的杂响和喧闹的人声远远地窜进我的耳朵,谢阆的埙声停了,我也下意识地转向声音的来源。
眼睛刚瞄到远处天际明明灭灭的火光,手上的弹弓却没注意失了控,枣核飞射而出。
哗啦一声。
谢阆的埙碎了。
城中着火了。
*
陶埙碎掉的同时,谢阆错愕。
我也错愕。
我眼见着谢阆从院墙上飞身而下。
我瑟缩一瞬,就怕他是下来要找我麻烦。
虽然我方才的确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可我是当真没料到我能打中啊。
平日里玩投壶的时候胜率低得吓人,怎么一到这种时候就有如飞将军再世?
——他娘的,谢阆克我。
我撑着竹椅往后挪了半寸,实在是退无可退。
又怂又勇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胆子上来的时候就连吊睛白额大虫都敢亲身一试,可若是真对上了猛虎,当即就敢屁滚尿流。
然而谢阆只是走到我面前,对我说道:“我去那看看。”提都没提手上还握着的陶埙碎片的事情。
我没敢动:“哦。”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然后我眼睁睁看着他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头。
我再次紧张起来。
可谁知他只是说了一句:“外面乱着,你别出门。”
我下意识地低下头看了看我的腿。
他无声地弯了弯唇角。
接着,他便脚尖一点,跃出了我的院子,消失在烟尘与夜幕中。
我盯着漆黑的夜空,马后炮似的低声嘟囔:“擅闯女子闺房内院,也不怕被浸猪笼。”
“小姐,你敢不敢大声点。”即鹿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瞪她一眼,理直气壮:“不敢。”
正当此时,一阵脚步声从院外传来。
吱呀一下,有一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小姐!”
即鹿看他:“浸猪笼。”
来人脚步一慢,莫名其妙地抬起头:“嗯?”
——是朱明。
我立即屏退了其他人,甚至连即鹿都赶了出去,院子反锁,只将朱明留了下来。
“小姐,今夜着火的是镇抚司……”朱明心跳还未恢复,一边喘气一边道,“……我约莫见到放火的人了。”
我惊讶。
“按照小姐的交代,我将那物事扔进了那位傅千户大人的院子里。离开的时候路过镇抚司,正巧见有一人鬼鬼祟祟地从镇抚司□□而出,然后就见到里边的火烧了起来。”
我问:“你可看清那人模样了?”
朱明肯定道:“今夜月光明亮,我瞧得清清楚楚。那人是个高个的瘦子,头发花白,左脸有黥字。”
黥首之刑侮辱的意味极大,向来只会处在罪大恶极的案犯身上。
我沉思片刻:“你将这人的模样画下来,一会我再写个字条,今夜你就别睡了,天亮之前寻最黑的时候,你再将画像和纸条一并偷偷再递到傅千户的府门口,隔着门缝塞进去,别让人看见。”镇抚司被烧,傅容时身为千户,今夜定当守在镇抚司中,家中无人。
我让朱明从房中书案上拿了纸笔,写了一行字交给朱明。
【今夜镇抚司外,见其行迹。】
10. 送药 给大家隆重介绍下我的便宜干哥哥……
第二日,我听府中的侍从闲聊时得知,昨夜镇抚司大火烧得厉害,镇抚司的人全临时被召了回去。虽抢救及时灭了火,但仍然将镇抚司内的殓房烧了个干净,连边上的几间刑房亦难以幸免,甚至还烧伤了一位值守的大人。
听到“殓房”二字之时,我忽然有些奇怪。
按理来说这存放尸首的殓房通常会放置不少冰块防止尸首腐烂,一旦遇火冰块便会融化,又怎么会烧得那样厉害?
“应——小——吉——”
“应——小——吉——”
“应——小——吉——”
脑子里刚生了几分疑虑,便听见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喝声穿透了前院,传进了我耳中。
嗯,给大家隆重介绍下我的便宜干哥哥——王羡。
我皱着脸,无奈地扯了扯脑门上的白纱布,让即鹿推着轮椅就往大门口赶去。
走到门口,就见到一个胖大的锦绣圆球正站在大门口台阶下,身后堆了数个大箱子、跟着数个家仆。
“王羡,你搞什么?”我坐着轮椅,出现在台阶上方。
“小吉!”那圆球朝我冲了过来,每一步踏在地上都几乎要引起我座下石板一阵震颤。
圆球上前,紧张兮兮地抓住了我的手。
“我爹一开始说我还不信,原来你脑袋真肿成了两倍大。”
我无语地瞪他。
其实仔细看,王羡的五官倒也不差。就是随了王平的满身肥肉将清秀的五官挤成了一团、不辨面目。
我的手被肥肉包围,甩了半天也没甩开。
“王羡,”我扁了扁嘴,“光天化日的你这么抓着我,也不怕我爹再给你打了。”
王羡好动手动脚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可能是自小纵着养,虽然王羡人品还算勉强过得去,但是纨绔的熊毛病多得都数不清,大街上对小姑娘骚·言·浪·语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家里十六房小妾也安抚不了他躁·动的春心。
应院首一向看不起王羡这样的败家玩意。上回王羡来府上找我,言语之间随意了一些,当场就被应院首一扫帚打出了应府大门,并且明令禁止他再进我家门。
“嗐,”王羡毫不在意地甩了甩头,仍抓着我的手,还自以为潇洒地抛了个媚眼,“院首大人打我,那是我的荣幸。”
呕。
“管家,”我回头招呼,“赶紧把我爹请出来,让首辅公子多荣幸荣幸。”
“别别别,”王羡赶紧阻止,“小吉我错了,我不说这些浑话了。”
谁知正是这时,斜里突然飞来一颗不知什么玩意,“嗒”地一声正打在王羡的手上,连带着我被他抓着的手也一震——显然这一下并不轻快。
王羡“嘶”地倒吸一口气,登时松了手。我定睛一看,他的肉手上出现了一个通红的印子,被方才的飞来横祸直接砸破了手——所幸只是破了皮,倒是没流血。
“谁!是谁乱扔东西砸了本少爷?”王羡呲牙咧嘴地捂着手,直起身来四处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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