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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狼 (一只小火腿)


  措仑走了神,半晌又问道:“可是喜欢的话,为什么要藏着不说?”
  “东齐的姑娘心里腼腆,不好意思呗。”葛月巴东是老行家了,“我还见过有的姑娘看中了汉子,又不敢讲,专从楼上往当街扔帕子。帕子要是砸到心上人身上,人家上门提亲,这事儿就算成了。”
  “那要是不送帕子,送锦囊呢?”少年锲而不舍。
  “锦囊更是了。你想想,都是一天天贴身带着的,那不比帕子还亲近么。”
  措仑鼻间又漾起了南平身上的那股香味,突然觉得挨着他皮肉的锦囊,火似的烧起来了。
  葛月巴东这厢自顾自说完,眼神飘到了酒里,不知想起什么陈年往事。不过须臾功夫,他突然醒过味来:“等等,是谁给你的纸条,谁又给你锦囊了?”
  不会是……那位吧?葛月巴东心里哆嗦了一下。然而就在他思考的功夫,纸条已经被措仑夺了回去。
  “你就别管了。”少年羞赧的模样,压都压不住。
  “你这小子!”葛月巴东吓出一身汗来,“公主和王上有婚约在身,你可别去招惹她。”
  措仑懒得听他啰嗦,摆了摆手,出了帐子。
  雪域凌冽的风直冲到脸上,却蓦地都柔和了下来。好像凛冬已过,高原上四处拱出鲜嫩的绿芽,开在让人喜出望外的春天里。
  隆达用鼻子拱了拱措仑的手,却被少年一把搂住马头。
  “我真是太高兴了。”措仑对他的好伙伴说,胸膛里鼓胀着难以置信的欢欣。
  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
  这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一件事了。


第11章 从黑鸟到骨铃,下一个就是人……
  南平进了寝房,手里捋了捋那截方才被措仑扯住的袖子,只觉得柔顺的布料好像冒起火来,提起也不是,落下也不是。
  少年是个冒失的性子,她早就清楚。但他又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自己,宁愿跳回到这笼子里。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南平心思缜密,总归从这点出格的举动里,堪出了些别样的含义。
  她是拿他做朋友的,并不想见到任何一点节外生枝。况且单凭一句话,她也不敢确定对方到底是何意。
  措仑太透亮,试探与猜测是行不通的。难不成当真要直接问“你是怎么想的”么?
  这可如何使得。
  南平心里像要开的锅一样,为着这点忧虑,翻腾起咕噜作响的泡泡。
  “殿下,您愁眉苦脸些什么呢。”阿朵打断了南平的思绪,“晚上也没吃苦瓜呀。”
  公主被这调侃逗得分了神,自觉失态。
  于是她伸手让阿朵替自己解了骑装,换上居家的夹袄。发髻拆了,松散的垂下来,水灵灵的铺满肩。
  “你去问问宫中如何盥洗,我想沐浴。”南平换好衣裳,又把心思挪了地方,方才觉出不爽利来。刚刚骑马比试出了汗,身上黏腻不堪。
  阿朵诺然,不过片刻功夫就转了回来:“说是后宫的女人们要想沐浴,须得去后山的露天池子。外面风凉,您要是不习惯的话……要不我拿帕子给您擦擦?”
  南平摇了摇头。她喜净,如今又是血又是汗的,区区一块帕子怎么清理的干净。
  “别人去得,我自是也去得。”她微微一笑,说完这话,竟当真起身迈步了。
  地方不远,不过一炷香左右的功夫。一行人到了才知道,原来所谓“露天池子”,却是一处温泉。
  四周乱石堆砌,热腾腾的白雾往上涌,一股接着一股,打湿了深沉的夜。
  倒是野趣盎然。
  南平脱了夹袄,光洁的腿没进水里。暖意瞬间驱散了周身寒凉,池子不深,坐下也不会没顶。她潜下身去,只露了个脑袋出来。
  山野间依旧是无穷尽的风,但这一片小小的温暖所在,足以抚慰连日的劳顿。南平舒服的打了个颤,长吁了一口气。
  热水带走的不仅是污渍,更是她心中方才梗着的结:横竖想不明白的,不如抛下不想。措仑的这点子头脑发热,如同缠住的线团,放个几日,也许自己就解开了。
  不知不觉,多半个时辰耗了过去。
  南平洗了个痛快,心情也前所未有的愉快。
  “这地方以后要常来。”她才和阿朵说着,正欲起身时,耳旁突然传来啪嗒一声。
  有什么东西迎头栽在了池边,溅起一小片灰尘。
  恰巧远方隐有当啷啷清脆响声,好像无意间路过的商队摇起马背上的铃铛。
  东齐的随侍还未动,高城本地的侍女听见这动静,却已经慌慌张张磕起了头。一个个面色惨白,嘴里翻来覆去念叨着几个字。
  南平细听下去,竟是一句讲预兆的雪域话:
  “黑鸟坠地,满月升空。骨铃声响,带走一条人命。”
  池边果然躺着一只栽下来的黑头鸫,看样子应该是死透了。
  满当当的月亮映在水里,随着蒸腾的热气扭曲。南平抬起手,水面扰动。完满的月亮便碎成了一片片,有如刀锋一般。
  “带走一条人命。”
  这几个字长了腿似的,直往南平的耳朵里灌。
  她明明还浸在热水中,背后有一道寒线顺着骨节蹿起来,将原始的恐惧一寸一寸渗入肌理。
  “你们别瞎念叨了!”阿朵呵斥道。
  侍女们果然依言停下,但这并不能缓解已经升起的渗人气氛。
  “殿下,不如我们回去罢?”阿朵实在忍不住,悄声问。
  不用她说,南平已经从哗啦一声从水中站起。
  黑鸟,月亮,骨铃,人命。
  厚重的衣衫明明裹在身上,南平却依旧发起抖来——好像每个词都是活生生的,眼瞅就要从话里蹦出来吃人一样。
  她被簇拥着走回来,一路沉默不语,湿漉漉的头发结了冰。
  “恁的这么多人?”及到寝房前,阿朵诧异发问。
  南平抬头,才发现此处竟人头攒动,火把通明。
  竟像是专门等她似的。
  留守寝房的玉儿奔了过来,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殿下,他们欺负人,愣是抢了您换下的骑装……”
  “见过公主。”被扣上“欺负人”帽子的臣官虽行了礼,起身时目光中却俱是志得意满。
  公主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上的袄褂上,这分明是她沐浴前穿的。东齐贵女的贴身衣物叫人抢了去,这是何等奇耻大辱!
  “此举何意?”她沉声问。
  臣官笑笑不答,竟像是吃准了她不敢声张一般。
  南平的怒火燃了起来——真当她是个软柿子?
  “来人,把这不守规矩的贼子给我拿下!”
  东齐的侍卫原就憋着火,碍于对方身份,不敢去拦。如今听见主子一声令下,登时围了过来。臣官带的人不过寥寥无几,三下两下的功夫,就叫人按在了地上。
  “我奉命是来查案的。”那臣官万万没想到南平会是这么个硬脾气。他的脖子被人掐住,脸埋在地上,吃了一嘴的土,哀声叫道:“疼,疼!”
  “我乃德宗掌珠,何人敢羞辱于我?”南平一叠声问,心中怒极,嘴角竟挂了笑,“查什么案?奉谁的命?”
  这质问掷地有声,尚未落地,却叫人拾了起来。
  “奉了我的命。”
  男声传来,好像热刀切在牛油上,登时把凝固的场面化成了水。
  南平一惊,把目光从地上挪开。却见火蛇一般的队伍蜿蜒而至,簇拥着当中的贵人不疾不徐走了过来。
  瓒多及到近前,两旁东齐的侍卫纷纷跪倒在地,连带着将那臣官松了开去。
  “怎么这么热闹?”男人问,浅褐色的眼珠抓住了南平。
  公主急急的扭开头去——男人的着装未免太不得体了些。身上的袍带在腰间随意系着,结实的蜜色肩膀上还有浅红的齿痕,分明是云雨初消。
  “有贼子企图偷我衣物……”南平定了定神,方才温声道。话未一半,却叫瓒多打断。
  “给我。”他说。
  “什么?”南平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瓒多身后的随从早有动作,把她的骑装从臣官手里拿了过来,呈給瓒多。
  “公主身上所熏,确实是乳香。”臣官捂着方才被掐到的喉咙,嘶声道,“她急着沐浴更衣,分明是怕留下药引的痕迹!”
  男人抓住衣衫,嗅了嗅。须臾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南平湿淋淋的发,仿佛嗜血的野兽一般。
  南平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五雷轰顶不过如此。
  她虽不明就里,但从“下药”之语也不难判断出,这是有人在故意诬陷她了。
  八成是就着玛索多坠马一事,硬要泼个幕后主使的脏水给她。
  自己小心谨慎,千算万算,竟还是不知何时踏进了早就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
  乳香……乳香。
  她脑子转的飞快,彻骨寒凉。
  方才池中那则预兆仿佛灵验了。
  从黑鸟到骨铃,下一个……就是人命了么?


第12章 老戏重唱,从东齐换到高城,……
  场面死寂,唯有倒地的臣官呼哧带喘。
  “陛下,此事我毫不知情,俱是有人居心叵测,想要诬陷于我。”南平淡声辩白,心中却狂跳不止。她端详着瓒多的表情,试图探出些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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