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狼 (一只小火腿)
- 类型:古代言情
- 作者:一只小火腿
- 入库:04.11
然而男人薄唇微抿,单是静静看着她,似笑非笑的吐出两个字:“诬陷?”
南平尚未答话,阿朵已被这场面吓得哆哆嗦嗦,跪在地上连不成声:“公主从来只用沉水香,皆因云母、马蹄、黄熟三样为御用,如此方不失身份。乳香之事,全怪我……”
话多错多,南平沉声打断了她:“你倒是说说看,我所熏的乳香,是何人所赠?”
“是为西赛王妃所赠。”阿朵细寻思了下,颤颤巍巍地说。
南平定了定神,方才转向瓒多,貌似随意道:“既然如此,陛下不若也提西赛王妃过来审上一审?”
此语一出,众人哗然。
臣官这厢才堪堪爬起来,口中叫道:“难道公主今日熏什么香、赛什么马,也是西赛王妃提前授意的么?公主何不干脆说王妃开了天眼,通晓万事?”
南平一时语塞。
现下这个局面,确实是被一连串不当不正的“刚巧”凑成的。刚巧她熏了乳香,玛索多硬是要赛马,她一口应下。刚巧她接触过那匹枣红马,又是那匹马发癫。刚巧她身上黏腻,沐浴更衣。
怎么就会如此刚巧呢?
见南平答不出,那臣官声音愈发得意起来,“西赛王妃的好意相赠,却成了被诬告的把柄,何其可笑!”
这情形当真百口莫辩,急的南平后背发冷。事到如今,只有先硬咬住不放,下一剂猛药了。
她思虑再三,挺直了身板:“我与玛索多无冤无仇,何来的加害一说?况且污蔑我事小,若是连带陛下糊里糊涂的听信谗言,岂不是显得一邦之主不辩事理、有失偏颇?有人敢辱陛下圣明,我看这才是其心可诛!”
公主此举明里全是对瓒多的溢美之词,实则分明是面对面斥责他忠奸不分了。
四下悄然无声,连臣官都不敢再多嘴。火光映在瓒多的脸上,投下些阴晦不明的影子。
南平手心涌起一些潮意,不知如此直言不讳,是不是过了。只是不若如此,怕是这心思深沉的男人必不会表态。
瓒多因为南平这份出人意料的勇气,眼神里多了几分别样的兴致。
他打量着她,有如剖开血淋淋的蚌肉,窥探蒙尘宝珠。南平心里憋屈无比,身子却立得笔直,恨不得在脸上刻下“正气”二字。
就在僵持之时,两人之间突然响起一个泫然欲泣的女声:“王上莫要责罚公主,全是奴的错。”
南平一怔,却见瓒多身后转出一个人影来。
西赛及时赶到,眼睛哭的红肿不堪,抽噎着:“奴当公主是贵客,特意把珍藏多年的香薰进奉。没想到有奸人暗中谋害,牵连了公主。这分明是有意挑拨公主与西赛的情谊,嫁祸于人。玛索多虽曾经对公主出言不逊,但是公主哪里是如此小肚鸡肠之人,又怎么会下此毒手!……王上要罚,您就罚西赛罢!”
言毕,掩面而泣,真真我见犹怜。只可惜里外里字字如刀,直戳人心肺。
南平心里原有几分不确定,如今一见着她主动出来顶罪,心里突然电光火石般的一闪。
“这马倒是乖顺听话,怪喜人的”——这话分明是西赛那日抚摸枣红马时曾说过的。
她给了乳香,她摸过马。会不会连玛索多想要赛马一事,都是她宴会之时撺掇的?
断开的线索蓦地连成了线。
诚然局中还有诸多疑点,但玛索多受伤、南平被疑,最大的好处难道不是实打实落在西赛身上么?
好一出隔山震虎,好一出挑拨离间,好一出光明正大的暗度陈仓。
而如今对方已经先一步把话头占上了,有恃无恐的装起好人来。这分明就是看出自己受制于没有证据,兼之药引子在身上,于是明明白白的往南平身上泼脏水了!
南平嘴里都泛起些苦味来——想害自己的,难不成竟是眼前这半个东齐人么?
那厢瓒多听闻西赛的求情,蓦地笑了。他对爱妃道:“不过闲谈而已,何至于罚不罚的。难不成我会不信公主的品德么?”
男人转向南平,又道:“既然宫中有奸细潜伏,不如我留些护卫看守,护公主周全。”
南平面上微僵。
瓒多名为看护,实则是要借机换了公主身边东齐的人手了。
只是南平若是此时反抗,怕是更加洗脱不清,于是只好应下。
瓒多满意的颔首,将手里擒着的衣服向她递了过来:“房外寒凉,公主早些休息。”
说罢率人转身离去,一时之间闹剧散场,竟只剩下南平与侍女站在空荡荡的风里。
“都别跪着了,进屋罢。”南平缓过神,沉声对随侍们说。
阿朵不肯起,边爬边磕起头来:“奴婢原就是想着乳香为瓒多身边贵人所赠,应是陛下所喜。才在这个大日子贸贸然为您熏上,没想到竟惹出如此祸事来……”
南平叹了口气:“既是有心要害我,哪怕今日没熏乳香,自然也有佛手香、龙涎香之流在等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玉儿这厢急的团团转:“如何才能让证明殿下清白呢?”
“就是,我甘愿受罚,务必还殿下一个清白!”阿朵急道。
一片嘤嘤乱象中,反倒是南平坐得住了。
她心思忽悠悠飘,不知不觉就落在了东齐宫中的陈年往事上。
五年前,大皇子连日高烧不退,人心惶惶。瑞妃把两个孩子看的严,特特带回储香宫,寸步不离身边。
中宫彻查,最后在淑妃的褥子下面翻出了个写着大皇子名讳、扎满银针的纸人。德宗震怒,将其投入冷宫。
淑妃不堪其辱,为了自证清白,以死明志,当夜上吊自尽了。
“她还是傻。”瑞妃得知淑妃身故后,叹了口气,“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这一死,不是当真落实了奸人口舌么?清白哪里用得着她去自证。这玩意若是圣上想给,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如今老戏重唱,从东齐换到高城,这道理竟也合适。
西赛此举漏洞百出,南平尚且年幼都看得穿。瓒多主事多年,难道会看不穿么?
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横竖一群女人各怀心思,都围着一个男人、一个位置打转。
玛索多身后有名门尚族,尚且遇险。南平的故土远在千里之外,谁又能替她撑腰?
她坐在毡垫上,越想越觉得头疼欲裂。方才发髻未干,现下进了暖房,骤然的温热让发烧冰滴子一样,有如针刺。
如今看来,两件事须得抓紧。
一是西赛这人居心叵测,留不得。
二是若想日后有个倚仗,瓒多这男人,她得拿稳了——不管用什么法子。
不知过了多久,随侍皆已囫囵睡去。南平依旧躺在榻上殚精竭虑,夜不能寐。
啪。
帐门上熟悉的敲击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南平醒过味来,几乎是骤然起身——是措仑来了!
不管先前这位老友的拉扯举动是否有失妥当,此时此刻南平都无比想见到他。
偌大的雪域,他竟是唯一能倾诉自己不甘的人了。
然而走到门口,她的脚步又顿住。如今多少人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措仑的出现,无异于一个现成的把柄。
“我不能见你。”她隔着帘帐低声道,“我这会不大舒服。”
“他欺负你了?”少年关切的问候如同寒冬里的炭火一样温暖人心。
听到这几个字,南平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她明明在瓒多质疑时没哭,在臣官诬陷时没哭,在西赛演戏时没哭,现下却失声痛哭,狼狈不堪。
隐忍的情绪宛如溃堤的河水,奔腾而出。
她是多么的委屈!
许久,外面没有动静。
“措仑?”南平勉强止住哽咽,迟疑的问。疑心是对方不耐烦,先行离去了。
少年却低声道:“我在。”
“你还是走罢,被人看见总归不好。”压抑的悲愤被短暂的发泄出来,南平的理智也回来了。
“好。回礼我放在门口了。你放心,我这就去和他说,保管不再叫你受委屈。”
少年撂下这句话,声音里饱胀着愤怒,脚步声匆匆而去。
南平纳罕的撩开帐门,除了远处的守卫,四下无人。地上躺着一把流光溢彩的刀,牛角上嵌着寒光凛冽的利刃,质朴中透露出削铁如泥的锋锐。
她见过这把刀——还是湖边初遇时,措仑劈杀野山猪时用的。
少年这是将贴身的武器,送给了自己。
南平只觉得今天的迷案又多了几重:自己也没送过措仑东西,少年为何要回礼?他这又是要和谁,去说什么?
第13章 来吧,打一场
烛火燃尽之时,瓒多一行重又回到王帐之中。
西赛服侍他脱了皮裘斗篷,交于侍女。
“你最近倒是有主意。”男人坐下,抬手示意随侍取酒,不紧不慢的来了这么一句。
西赛原要接过皮囊的手顿住,恭顺的垂了下来:“奴知道王上是恼西赛了,怪我给公主难堪。”
瓒多眼神瞟了她一眼,淡声道:“怎么会,你也是好心。”
“是。”西赛秉住笑,冲着男人端起的酒碗里细细斟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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