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日说是去给陆小凤传信,告知他这叶孤城与西门吹雪比剑的事情。可是又得了回信么?”灵素便走,便随口问花满楼。
此时的美景明显已是让花满楼有些沉醉,他愣了愣,方放下了抚在身旁花瓣上的手:“那传信的朋友恰巧是从南粤而来,倒是告诉了我些绣花大盗的案情。只是案子结束后,陆小凤因着薛冰的生死不明伤了心,便独自一人躲了起来。我一时也找不着他了。”
说着花满楼便忍不住为好友的不幸叹息起来。灵素也对此大为诧异:“薛姑娘出事了?怎会如此?陆小凤不是和她在一起么?”光看那日陆小凤一提薛冰就抛下朋友跑了的态度,灵素就知道这陆小凤对这薛姑娘果然有真心在。既然如此,又怎么会让跟在自己身边的薛冰出了事?薛冰既然出了事,只怕陆小凤心中必定十分难过。
“似乎就是那日夜探王府时出的事。当时陆小凤从平南王府出去,再回到客栈,那薛姑娘已经是被人掳走。当时众人都以为是公孙大娘所为,也一直竭力寻找公孙大娘的行踪。”花满楼有些自责朋友遭逢如此之事时,自己却不能帮忙。当时只以为陆小凤从来没有破不了的案,又有六扇门中众人相助,必不会出事,方才安心与灵素离开上路。可谁曾想,在他们尚未离开之时,陆小凤就已经陷入了精心设下的阴谋之中。
花满楼为自己朋友的不幸而伤怀:“他们沿着那薛冰留下的衣服痕迹一路追踪,到了南海。果然发现了红鞋子的据点。此后陆小凤就与那公孙大娘比了三场。”
“是那个红鞋子首领的公孙大娘?”灵素听到这里插了句话。
“正是那个公孙大娘,她真名是公孙兰。据传,她的先祖便是诗圣笔下‘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的公孙氏。其实我们应该早就和这红鞋子中的人打过了交道。你可记得那上官飞燕?”花满楼突然间似想起了什么,话题一转。
灵素自然不会忘,便点了点头。
花满楼方才接着解释道:“她也是红鞋子的人,之前霍休的机关失效,据说就是公孙大娘在背后出了手,为上官飞燕报的仇。”
说完了之前的这番牵扯,花满楼才继续介绍起这公孙大娘。说起这公孙大娘以往很是低调。十几日之前陆小凤提起,平南王府在座无一人知晓。而今因为绣花大盗的案子,公孙大娘的名声倒是在江湖上传了开来:“在此之前,几乎从没有人听说过她,也没有人见过她的样貌。但是她在江湖上的化名却很是响亮,女屠户、桃花蜂、五毒娘子、销魂婆婆,还有那近些年每逢月圆之夜就以毒板栗杀人的熊姥姥。”
“这些全是公孙大娘易容的人物?”灵素厌恶地说:“只因为月圆便要杀人?这样的人物陆小凤最后没有抓她归案?”
花满楼摇了摇头,方才继续说道:“他们先是比了喝酒、又比了剑法,最后那公孙大娘以易容之术化出了一模一样的三个公孙大娘,分别往三个方向而去,以陆小凤追到她为胜。而她本人却易容成了个敲锣行令的大汉,被陆小凤一眼看穿。赢了这后两局,方才将她归案。”
“将她归案之后,陆小凤便将公孙大娘交到了金九龄的手中,”花满楼边说,边为灵素挡了下垂到身边的柳条,免得那枝桠勾缠到了灵素的发髻。很多时候,灵素也会怀疑花满楼的眼睛其实并不曾盲:“自己却没有离开。而是追踪其他捕头传给金九龄的信鸽,跟到了金九龄的秘宅。又让红鞋子的人请了常漫天、江重威等绣花大盗手下受害之人,一同潜在了秘宅之外。正巧听到了金九龄亲口承认了他所作所为。听那传信的朋友说,最后金九龄想要逃跑,毙于陆小凤手下。”
“陆小凤早就料到金九龄的可疑,故意设下了这个局?”灵素一听就听出了其中关键话语虽是疑问,口吻却是肯定。只怕那信鸽也是陆小凤先前从金九龄同伴手中骗下,就是为了这最后一局。陆小凤确实当得起这天下第一聪明人的名头。若是他到了六扇门里,只怕这神捕之名非他莫属。“金九龄也算是三百年来公门中难得一见的奇人。如今落到这个下场也不知道他后不后悔?”
“他太过风流自赏了,在女人身上花的钱难免多了些。”花满楼虽然不喜金九龄行事,但这几番交往下来,以花满楼识人之明、善解人意,自然也看出了几分金九龄的无奈:“更何况他已是习惯了那公门之中旁人求着他捧着他的日子,虽然离了六扇门,但那吃得一流、活的一流的性子已是刻在了骨子里,又如何能习惯这归隐之后的平淡?”
“他就算再厉害,有再多苦衷。做错了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如今他死在了陆小凤的手上,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你也就不必为他感叹了。”灵素说完,花满楼却许久不曾回话,灵素抬眼看着他又问:“绣花大盗落了网,你却并不开怀,这是为何?你认为陆小凤不该亲自出手取他的命?”
“他该把这人交回给官家。”花满楼沉吟了一会,并没有否认:“金九龄确实可恶,可他毕竟与陆小凤有着十年朋友之义,他死在陆小凤的手上,我只怕陆小凤以后想起心中再难释怀。而且那薛冰是在他的手上失的踪,是生是死全在金九龄嘴上一句话。若是留下了他,活人的嘴总是比死人要好打开的多。”
“就算薛冰真已身死,金九龄活着,至少还能问出薛冰尸身所在,也免得那薛姑娘成了无主之魂。”灵素低声将花满楼不忍说出的话补完。对这薛姑娘,灵素也是神交已久,如今再听闻,却是对方生死不知的消息,不由感叹世事无常、真情难留。
灵素心中慨叹,手中也抓紧了花满楼的手臂。心中更是下定决心,不论生死,必陪着身边人,决不让他一人留下,如那陆小凤一般伤心难过。
“那金九龄既然认了罪,这绣花大盗的案子也算是告一段落。”灵素故意用轻快的语气,想要打破这有些沉闷的气氛。“这是不是就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可那陆小凤居然就这么放过了红鞋子那些人?不是说她们杀人随心,这些年犯下的命案数都数不清么?难道陆小凤看人家漂亮,就不和人家计较了不成?”
“她们却是漂亮。”花满楼有感灵素用心,也配合地说笑起来:“不说那红鞋子中除了四大美人的江轻霞,还有怡情院第一花魁欧阳情,都是江湖第一等的美人。还有人说那红鞋子老大公孙大娘比四大美人加起来还要更美十倍,却是世间难寻、天下无双的绝代佳人。”
“绝代佳人?这赞誉未免也太过了吧。”不论是再豁达的女子,都见不得心上人对其他女子赞不绝口,灵素自然也不例外:“七哥也对她好奇得很?”
“世人看美人用眼,我看佳人却是用心。”花满楼听出了灵素的醋意,居然还笑得十分开心。“在我看来,世间佳人加在一起,也是比不上我身边一个。”
回应他的是灵素在他手臂上轻轻的一拧,还有柳絮飘荡中,灵素通红的脸。
花满楼从来不说谎话,但有时候他说起真话来,倒让旁人听得极像假话。这句话陆小凤说过,灵素也说过。陆小凤所指,是花满楼的心性胸怀与旁人大不相同。常人追逐的名利,他看得很轻,旁人轻忽的情义生命,到了他的眼中又变得十分重。
而这话在灵素,则是花满楼与她私下相处之时,常有这让人甜到心底的话冒出来。旁人或许是甜言蜜语、巧言令色,但花满楼却只是直言心中所想的肺腑之言。每每想到此,灵素觉得自己的甜蜜更添了一层。
两人从玄武湖归来已经是将近正午。一进门,就遇上了那身形富态、满面含笑的花掌柜。
“七公子与灵姑娘可回来啦。”花掌柜不论什么时候说话都显得乐呵呵、喜滋滋,让听他说话的人也无端端地心情飘扬了起来。“我正要出门去寻你们呢。”
“寻我们?”灵素不由奇怪,他们两人刚到这秣陵才一日,除了花满楼去托人送信给陆小凤,几乎都在赏景观花。怎么竟会有人来寻他们两?
“正是。七公子,老爷捎来了口信。”花掌柜面色虽如往常一般地平和,可口中的戏谑让灵素有些羞窘,“老爷听那秦岭的花方说起,才知道七公子与灵姑娘私交甚笃。便让花圆来传了话,只让与公子说,既然都到了家门口,必要请灵姑娘到家里坐一坐、走一走,这才是花家的礼数。”
花满楼感觉到灵素捏着自己的手越捏越紧,只得忍着笑意对花掌柜说道:“这事情我自有主意,多谢花二叔提醒。我到时候会自己与爹回话的。花二叔有事就请先去忙吧。我和灵姑娘再走走。”
等花掌柜笑呵呵地走远了,花满楼才对低着头怎么也不肯抬的灵素笑着说:“人都走远了。可别在埋头了。到时候撞着了,可怎么办呢?”
“你也来取笑我!”灵素恼羞成怒,狠狠瞪了他一眼。
花满楼感到了灵素的羞恼,不敢再逗,忙正色说道:“我之前便与你提过,想带你去认识下我的家人,那确是我的真心话。你放心,他们都是极好的人,活得健康又快乐。你一定会喜欢他们的。随我回去一趟,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