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植瞧这小女儿确实很懂他的心意,也很有眼力见儿,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而那一旁的大女儿,就显得不如人意,这姑娘长起来势头倒快,只可惜了生的模样再好人却是块木头,前几年还隐约觉得她眉眼间与那已故发妻还有几分相似,可现如今长成了一看,竟连那几分像也全然没了,父女间哪还剩下亲近的情分。
周双白默默乜了一眼端坐在旁、目不斜视的梁淑甯,难得没有拒绝梁淑仪的好意,长腿一迈撩起袍脚入座,于身侧带起一阵风来。
两人此时并排坐着,又教梁淑甯无端地紧张起来,像是遇到天敌的小动物一般,忍着心里那股坐立难安的惧意,表现得很有一副勇气可嘉的样子。吹皱了她心头一池水,周双白面上却光风霁月,依旧维持那副冷淡矜贵的模样,仿佛那日的事压根儿与他没半点干系。
教梁淑甯一时觉得,若不是他实在装得太过像样,那就是自己着实想得过多了。直到梁植在席上与周双白三言两语提起朝中之事,梁淑甯只当自己空气一般埋头吃饭,只是吃来吃去不过面前的这一两道菜,坐在周双白身旁着实教她没什么胃口。
她心不在焉,喝完了一碗建枣莲子羹,兴致缺缺地垂手坐着,也没想着去听梁植与周双白二人谈话的大致,只盼望能早些结束这熬人的家宴,好回去补觉。可身旁的人存了心不教她如意,居然……在桌下捉了她的手在掌心把玩。
梁淑甯现下只觉羞愤难当,整个身子都忍不住轻轻颤起来,他怎么敢这样,怎么能这样?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乜了那人一眼,可他面上仍在与梁植聊着朝中之事,好像桌面上和这桌底下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梁淑甯真没想到自上次后他居然敢这般明目张胆地欺负她,更何况眼下更是当着梁植跟二妹的面,不想教他得逞又不能弄出大的动静,便只能在八仙桌下轻轻挣脱。
周双白心中正享受这一刻的肌肤相亲,方才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桌下捏到那小手,意在惩罚,可一触到那片柔嫩心间就忍不住一颤,倒令他不忍松开了,他方才饮了三杯入腹,却觉得这佳酿远不如她醇美醉人,她要挣脱他偏不许,张开十指与之相扣相缠,缠得她无处脱身。桌下打得一片火热,面上却仍与梁植一答一递地闲聊,左右意思不过是想让他去向太子轸求个情,倒不必即时表明立场,只需美言几句便可,只不过这番行事难免要承太子轸的情,周双白推说考虑考虑,可心思都被这桌下的佳肴吸引过去,哪还有空去理会梁植的问话。
许是近日实在烦心,梁植说话的空当一不小心就喝多了几杯,如今连竹箸都拿不稳,一不小心就掉在了脚边,正意欲俯身去捡……
这一刻,梁淑甯耳边嗡嗡作响,一颗心仿佛立时提到了嗓子眼,倘若桌底下这幅场景被梁植看到了,后果简直难以想象,她用了些力气去挣开周双白,可他偏就纹丝不动,气急如她此刻很想抬脚去踩他。
还好一旁近侍的润夏将那掉落的竹箸捡了起来,这丫头是侧背着身,这个角度并瞧不到桌下两人交缠的手,朗月此时恰好由后厨取来了一双干净竹箸为梁植替换上,才结束了梁淑甯此番内心的天人交战,竟害得她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她恨恨地瞪了一眼身旁的罪魁祸首,那人却轻轻摊开她的掌心,用指尖在上面轻轻划出两字:别怕。那触感酥酥麻麻的,由掌心直递进心里。
被这样戏耍,梁淑甯气得直咬牙关,一个用力想将手从他的禁锢中挣开,而这次竟很轻易便成功了,只是在桌下发出了一声不小的响动,引得梁植和梁淑仪的目光同时朝她看过来。
周双白温和地笑了笑,当着众人面抬手摩挲了一下她的头顶,宛若一个称职的兄长般“好心”解围道,“甯儿可是等得乏了?”又借了这话头,转脸向梁植道眼下还有亟待之事,欲先告辞。
梁植没能得他答覆,这会儿人却要先走了,权怨这个不成器的大闺女,无端扰了两人间谈话,不满地乜了梁淑甯一眼,便起身相送周双白去了。谋事在人,以后寻着机会再叙,想这周双白也不会一直不松口,有些面子总还是会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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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暮春时节,宫中素来有办赏花会的典故,宴请的皆是京中世家子女前来,也方便了各大家之间的联络交际,近日太子轸代理政务,朝中的风向也是一变再变,今年的赏花会则落在了胤徳长公主身上。
这胤德长公主芳华渐逝,却一生未有婚嫁,膝下也无子女,只一个孤零零的养女唤做杨念,而长公主此人性情很是冷淡,近些年身子抱恙精神就更不济些,这不,由她经手的赏花会布置得也是清雅有余,热闹不足。
这般清净倒恰好合了梁淑甯的心思,她带着认秋独自在一僻静处逛起园子来,倒不是她这人不愿合群,只是前厅里各家贵女瞧见她,总不免上前旁敲侧击有关周双白的各项近况,就比如孙蓉跟罗琼想必在外头正满世界拿她呢,教梁淑甯想到就不免头疼欲裂。一则她打心里不想提那人,二则也实难应付女儿家们七嘴八舌,倒不如自己独处落得耳根清静。
她今日着一袭鹅黄色攒银丝广袖薄绸罗裳,系月白宫绦,将那盈盈一握的腰身掐出来极显袅娜,俯下身隐约露出一小片傲雪的玉颈,头上戴的是银丝凤衔珠玉步摇,凤头缀一颗芡实粒大小的皮光粉濂珠,在日光下一闪一闪透出莹润偏光。素手执一柄轻罗团扇,小姑娘正静心凝神瞧着花丛里一处,连鼻息一时都屏住。
原是在扑蝶。
一手用小扇挡在一株茜色重瓣芍药花旁,另一手缓缓靠近,指间拢作一处,那玉带蛱蝶彩翼扑扇了几下,便落进那雪缎一般的掌心,她眼神一亮,转过头去瞧在旁的小丫头,“认秋、认秋,快看!”
梁淑甯微微张开了一指缝,那玉带蝶扑腾起来身上沾落的花粉在日光下依稀可见,“呀,飞走了!”那蝴蝶挣扎得那样厉害,一时没合紧便逃了出去,梁淑甯朝后退仰头看春色下翩跹的彩翼,心下有些可惜,没注意脚上一个踩空,原以为会朝后跌一跤,却被一双铁圈似的胳臂稳稳扶在了腰身之上。
梁淑甯大惊,一个挣扎出来转过身去看,来人是两位男子,方才出手扶她的那个瞧着很是面生,一双虎目此时阴恻恻盯着她一动不动,辨不清喜怒教人忍不住心中发毛,而身旁立着的那个,年岁稍小些,似笑非笑凤眸自含情,流转间光华溢现,尤其是那丰厚的下唇上一点黑痣,教梁淑甯原地怔了一下。
突地想起什么来,此人是晏国公世子,晏子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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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梁淑甯虽不认得晏子毅身旁那位, 可见了他身上那件衮袍的金螭龙纹,也知道此人身份尊贵,若不是太子轸便就是与其分庭抗礼的那位幽王殿下, 一时也确定不了此人的身份, 她只能微微福身道,“冲撞贵人,还望恕罪。”
那男子没有答话, 却感觉到一双怒目仍在她周身巡视。
何幽为人严苛狠戾,王府内身前侍候的婢女不小心打翻茶盏,一怒之下赐死的事也不在少例, 更不要提眼前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 瞧着并不眼熟,大抵不过京中某个小官之女。只不过看在这女子面容颇有几分姿色, 才稍稍教何幽平复了方才心头的那股气焰, 他伸出两根指头衔在白嫩的下颌之上, 抬起那因赔罪而垂下的脸, 想要看得究竟些。
何幽不禁抬了抬眉头, 倒算得上一个美人, 尤其是那眼角流露出的脆弱,甚至能感受到那咬紧而微颤的贝齿, 真真教人心下忍不住窜上一簇邪火, 何幽稍稍抚动拇指,指头上常年练兵而磨出的茧蹭着这女人凝了新雪一般的下巴,竟是上好缎子似的滑腻手感, 正当那指头忍不住向那颈口滑去……
一旁的认秋倏而扑倒在了幽王钩藤宝珠朝靴旁,“望贵人多抬贵手,饶过我家小姐。”认秋年纪小, 却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紧着头皮将额头抵在那朝靴旁,生怕自家主子在外头吃亏。
梁淑甯心下大觉不妙,果不其然如她预料一般,那男人眼帘不抬一下,提脚踢在认秋肩头,将小丫鬟踹得往后一个趔趄,此人是习武之人,这一脚下去轻重何许可想而知,梁淑甯心疼认秋难以自抑,偏头瞧见小丫头半躺在草丛里,疼得小脸皱成一处直不起身来。
何幽见她这当口还有空担心起别人来,下一瞬那虎口钳在梁淑甯的颈子上,尺寸竟是严丝合缝,何幽当下只惊觉一股女子家的幽香从那领口萦绕出来,嘴角旋即扯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来,人常说怜香惜玉偷香窃玉,眼前这女子可不正应了那话里说的美玉,温软暖香,可他何幽不屑于怜惜更不屑于偷,他最喜欢也最善的是强抢。
小美人此时怕得全身都颤起来,水波似的眸底百味杂陈,屈辱惧怕还有那丝愤恨,让何幽满心的燥热起来,这样式的女人生来就是教人发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