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短刀的手有些颤抖,左娉见一只手不行便用两只手捏紧。她不是害怕,是兴奋,只要一想到她最大的仇人就要死在她的刀下,她就异常的高兴。
只要楚仟泠死了,除了哥哥,其他人只需要一把火就全都解决了。
楚仟泠侧身朝里,鼻间还有轻轻的鼾声,睡得安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危险。
摸清楚仟泠的心脏在何处,左娉落刀的速度一点都不带停顿。
尖刀刺入血肉的声音,却不是左娉的刀刺入楚仟泠的心脏。左娉不敢置信的低下头,一柄长剑,由背心穿透至前胸,最尖利的刀尖在微弱的月光下寒凉乍现。
“没想到你居然从军营中逃出来了。”魏尧冷冷地说,手下真如他半月前所说,不带一丝情面的抽出。
失去了力量支撑,左娉倒在一旁的梳妆镜前,推翻一干瓶罐,顺利的将楚仟泠惊醒。
她只着中衣的坐直了身子,眼里还是刚醒的迷茫,顺着声源看去,修眉微微蹙起,“左娉?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而后又看着魏尧宛若一尊杀神提着染血的剑站在一旁,眉间沟壑更加深重,“你怎么还没走?”
魏尧垂眸看了一眼,将剑藏在了身后,生怕吓着了刚刚醒来的人,“稍后就走。”
胸口的血越流越多,左娉现如今已经是进气少于出气的人,眼珠子都已经开始变得浑浊,最后还是不甘心的问:“为什么……”
“因为你心思歹毒,因为你的欺骗,因为你杀了我娘!”魏尧敛神,偏头对着左娉说。那已经苍黄,干裂的脸,还有那十几年的情,还是引起魏尧一丝丝的怜悯,他走过去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最后再告诉你一件事,也让你走的了无遗憾。”
“什……什么?”咯咯两声,左娉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在临死之际听到她最想听到的。
“你并非御史中丞的亲生女儿。”
这话无异于一颗巨大的石子在平静无波的湖里掀起波澜,别说左娉,连楚仟泠也是一脸诧异的望着他。
左娉是御史中丞找寻多年失散的女儿,这是十几年的事实,如今魏尧一句话却说这个事实是假的。
左娉再也承受不住,身子抽搐几下,没了声息。只一双泛着死气的眼睛睁得圆溜,死不瞑目。
“娉儿!”听到声响的左肖没了睡意,刚到楚仟泠门前时左娉刚巧咽气,一时大惊跑了过去。颤颤巍巍的抱起左娉的头颅,不敢相信的将手指放在左娉的鼻间试探,确定没了温热的气息,红着眼眶质问魏尧,“魏尧,你为什么要杀她?”
“因为她要杀姣姣。”咽下口中那句‘她早就该死了’,魏尧委婉的换了一种说法回答,“难道你想看着姣姣死在她的刀下不成?”
“你可以将她的刀夺下,本不必杀了她!”左肖嘶吼道,浑身上下都是抗拒。
“左肖,那我娘呢?她也本不必杀了她。可到了最后她不也没有手下留情?”魏尧冷着眸子,语气轻如羽毛拂过人的心头。
“……”左肖紧抿着唇,几度张口,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丞相夫人死在左娉手上这是不争的事实,一命偿一命这本就是合理的。
楚仟泠揉着将要炸裂的耳朵,掀被起身,拾起搭在一旁的大氅披在身上,绕过两人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姣姣!”魏尧叫住她,“你要去哪儿?”
顿住,楚仟泠背对着他,说:“这房间血腥,我是住不下去。让给你们,我去找阿庸住一宿。”
“……好。”
这些恩怨情仇,楚仟泠都不愿意再管了,包括魏尧说左娉不是御史中丞的亲生女儿,她当时诧异,却又不想知道太多。因为,她累了。
魏尧低下身拍拍左肖的肩膀,“左肖,左娉她不是你的亲妹妹,她只是司左手中的一枚棋子。”
他相信左肖在进门之前就已经听到了,只是左肖故意避开,不愿谈及。
毕竟不管左娉是不是他的亲妹,他也拿她当做妹妹宠了十几年。
左肖低声说:“你又何必如此明白的说与我听?让我做一回糊涂人不好吗?”
说罢,骨节分明的手温柔的阖上左娉的眼睛,像小时候一样,左娉一睡不着就钻他怀里,被扰的睡不着了,左肖就会用自己的手盖住她的眼睛。
打横抱起软作一团的人,左肖离开了这里。去给左娉找一个好位置埋了,这里山杰地灵,左娉在这里长眠来世也能投个好胎做个好人。
——
魏尧知道此事也算是一个巧合。
知道儿时之事以后,他着白参去查,别的没查出来,仅仅只查到了左娉只是御史中丞领来的不知父母何方的孩子。
他对外一直宣称左娉是他的亲生女儿,也让所有人都这么以为。
御史中丞人到壮年时,的确和原夫人有一个女儿,不过在四岁那年因一场天花给带走了。他的原夫人也因此大受打击一蹶不振,没多久就跟着一起去了。
那时左肖还小,御史中丞怕他太伤心,就谎称了妹妹只是被人拐走了。
后来司左利用这一点,去济慈院找了一个年龄相仿的,和楚仟泠一般有一个红色胎记的女孩,就为了能牵制住魏尧。
蹲在只有一个石碑无名的坟堆前,左肖忆起父亲刚带回左娉的样子。
难怪那时父亲一脸的不情愿,难怪父亲一直不怎么待见娉儿。只要娉儿在时,他必会公事繁忙总不在家。而左肖那时年幼,也无法好好照顾左娉,最后也只能寄养到丞相府。
这一切,都不过是因为左娉不是血脉至亲罢了,左娉从始至终都是司左用来拿捏魏尧的棋子,若不是出了汝阳的这番意外,娉儿应当能与魏尧长相厮守,如愿成为他的妻子。
可惜啊,世事难料。
——
晨曦初上,微光从窗隙中透进。
楚仟泠半睁着眼从阿庸身边坐起,阿庸还在打着甜鼾,没有要醒的样子。
精神不是很好,本想再躺下睡一会儿,意识却非常清醒,许久之后长叹一口气,起身准备穿衣。恰好阿花从门外端着热水进来,见她即刻放下水盆,上前为楚仟泠穿衣,“殿下,奴来帮您。”
“阿花,我已经不是公主了,你也别再‘奴’的称呼自己。”楚仟泠抿了抿唇,颇为无奈的说,“你像阿庸一样,活的自在些。”
阿花却摇了摇头,手上的动作不停,“殿下永远是殿下,奴也永远是奴。若是奴也改了称呼,以后就没有人能记住您曾经的身份,也不会有人再好生服侍您了。”
睫毛微颤,抓住阿花还在上下忙活的手,楚仟泠诚恳的说:“阿花,谢谢你。”
到了如今,也只有一人给了她足够的尊严。
为她穿好相较于宫里已经简洁许多的衣物,阿花又转身去了厨房,她现在也是颇忙,每天要洗衣做饭,还得时不时的打扫卫生。若不是阿庸那丫头还小,不懂事,不然她真是想拉过阿庸就是一顿揍。
趁着阿花准备吃食的时间,楚仟泠回了一趟昨夜血腥的房间。里面的血渍已经被魏尧清理干净,也无那股浓厚令人作呕的味道。在里面转了一圈,猛然发现正屋的圆桌上多了一件物什。
远看有些熟悉。
走过去轻轻拿起,是一个玉佩。拿起时,一半从中间分裂掉在了地上。
弯腰将另一半拾起,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花纹,这个东西,她真是熟悉又陌生。
她不太记得以前是因为什么得了这块玉佩了,据说是给她的生辰礼,上面的花纹是用她那时的小胖手一下一下刻上的,当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后来遇到那个男孩才有了它存在的作用。
被救回以后,这块玉佩也被她封存在了箱匣子的暗格里,时间一久她都忘了这件东西的存在。
余光望过去,有一封羊皮信封,上写——
姣姣亲启。
打开一看,也不过寥寥几字。
幼时相承,年少不知。
望姣姣以轻罚,可原谅否?
第59章 结局【上】
二月初一是个大吉日, 新皇登基普天同庆,整个皇城的人都围在街边,等着新皇礼成之后, 那些文官出街一一给银。虽然银两不多, 但也勉勉强强能维持普通百姓一段时间的生活。
望着数百台阶之下的大臣,均恭恭敬敬俯首称臣, 魏棕是万般骄傲,他筹谋这么多年, 总算走到了这个位置。
再因着是禅位, 所以他也不必担心在史官的笔下为自己留下一抹污点。
仔细看去,那文武百官之中却少了三个人, 他的三个儿子,一个都不在。
忍下心中的不悦,魏棕挥袖坐于那九龙纯净雕刻而成的龙椅上,可惜还没坐稳, 正暄殿之外便传来喧嚣杀喊的声音。满身是血的侍卫手里的刀都拿不稳,连滚带爬的走过文武百官排成的大道, 跪趴在百级阶梯之下。
“陛下!大皇子、二皇子带着边境部族反啦!”
隔得太远,魏棕没听太清, 单从侍卫的样子他多多少少能猜出一些来。倒是位于阶梯中段的司左听了, 脸上有一瞬间的凝重,可没过多久转而轻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