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了太久,司左都感觉到眼睛有一些干涩,他这才转头看着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的魏尧。
魏尧觉得自己这也算是一种尊重,尊他这般不顾世俗的爱意,重他对这份情所付出的。到了最后也是父皇负了这个只是想要一个名分的人。
他抱着最后那点希望等了魏棕一月,却没等来任何一句话。司左不想重蹈前世的绝望,所以这一次就由他来结束了这绝望的关系。
“阿尧,这是左叔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司左眉眼温柔的望着这个和魏棕最为相似的孩子,用着最轻的语气说话,他怕自己声音大了就会吵到魏棕,怕他醒来又会骂他不安分了,“弑君是大罪,我知不能活了。而且他入了帝陵后也是和你母亲同葬,所以,我只想求你,在我死后,将我烧成灰洒在他的棺椁之中。让我再陪他一程。”
所谓一程也只是走地狱的那一段路程,来世司左不希望再遇见他。
与他一起的这两世,都活的太累了,也没有一天是开心的。
“好。”
肚子开始轻轻绞疼,应当是他刚刚服下的药开始起作用了。喉咙一阵腥甜,司左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在眼睛闭上之前还是说与魏尧:“阿尧,对于你母亲,我真的很对不起。”
魏尧心头猛颤,对于母亲的死,他不是没有嫉恨过司左,可是那时司左身边有父亲护着,父亲没了,他却忽然发现他没有去怪司左的勇气。
但他还是勉强扯了一个笑容,“左叔,我原谅你了。”
眼角闪过一丝水光,司左还是安心的离开了,去寻找他最爱的人。
对于甄氏,司左让左娉下死手的时候,他其实是嫉妒的。他和那个女人爱着同一个男人,她可以名正言顺的陪在魏棕身边,可是他却只能活在阴暗中,如同蛆虫一般。
但是当甄氏死了,他后悔了。
多次见到魏尧,每当破口而出的道歉在嘴边时他却说不出来,毕竟那是一条活生生的命。而且那是魏尧的母亲,魏尧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人,每每看到他仇恨的眼神,司左总是会愧疚不已。如今临了临了,也算是得了一个放心。
——
这天傍晚,白参同往常一样给他们这些隐世而居的人送些东西来。
用了晚饭临走时,楚仟泠放下碗筷叫住他。
白参自是知道魏尧对她的用心,躬身不敢怠慢,“殿下有什么吩咐?”
楚仟泠越过他走了出去,一直走,走到了她这些时日总喜欢一个人呆的小涧旁。听了一会青翠的溪水流淌的声音,这种放空的声音让她感到自由。
很久很久,白参都准备出声打扰的时候,楚仟泠才转过身,眼睛如明星璀璨,“白侍卫,你如今是太子身边的大红人,就劳烦你带我向太子爷说一声‘恭喜’。其次,请你代为转告,三日后清晨卯时我在进山要经过的红枫林等他。”
“是。”白参拱手应下,“殿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没了,你走吧。”
“喏。”
白参走后,楚仟泠又在小涧旁站了许久,长呼吸一口,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
烛台点燃,楚仟泠执起多年不用的笔,在阿庸买来的宣纸上稀稀散散书写着什么。知道更深露重,所有人都已熟睡,包括山林里的生灵都沉入梦乡,楚仟泠才堪堪停下手中的笔。
一一装入特定的信封。
从窗的开着的缝隙里看了一眼天色,已经鱼肚翻白,寅时已过。
整理好被她弄乱的妆台,仔细看了看这段时日住过的地方。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走了出去,楚熙和左肖住的同一件房,但她作为一个女子也不好进去,从开着的窗里将手中的两封信塞了进去。而后又转去阿庸两姐妹在的地方,阿庸这头小猪还睡得打鼾,看着她肉嘟嘟的小脸,楚仟泠恶作剧似的捏了捏,惹得阿庸不耐的翻了个身。
又为阿花拉了拉被袄,掩去眼角的泪珠,将剩下的信封装在茶壶底下。
趁着能看清路,楚仟泠想在他们所有人都睡着,悄悄离开。
“决定要走了吗?”
还是那个熟悉的苍老的声音,楚仟泠背着包袱,没有转身,“嗯,不留了。”
齐严望着那从始至终都孤单纤细的背影,他早已察觉楚仟泠的这份心思,从二月初一那一天开始,楚仟泠就一直在等,等一个离开的机会。只是这个机会需要魏尧平平安安的登上帝位。
“那就走吧,困在深宫十几年,你也不易。此后,这天高海阔,总有你的去处。”
“嗯。”楚仟泠拉着包袱的手紧了紧,停下的脚步又开始动了,“齐老头,你也保重身体。”
“会的。”
她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齐严才转身回房,嘴里嘟囔着:
“哎,人老了,睡不着啦!”
——
卯时,晨曦初上,光线透过浓密的枫叶间隙映在她的脸上。
踢踢踏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楚仟泠知道,是魏尧来了,他从来都是个守时的人。
她见他策马而来,内里大红的披风随风扬起,骑马的人身姿俊逸,浓黑的长发高高束起,丰神俊朗。与她记忆中的那个身穿明黄龙袍的身影渐渐重叠起来。
他翻身下马,随风流动的气息钻入她的鼻间,是淡淡的幽兰的味道。
他常用的熏香变了。
“白参说,你想见我。”魏尧看她渐渐红润起来的面庞,从里而外的高兴,张开双臂将娇小的人儿抱入了怀中。
任由他抱了一会儿,楚仟泠才轻轻说:“阿尧,你弄疼我了。”
魏尧这才恍然惊觉,忙放开她,惊慌的问:“弄疼你了?哪里疼?”
“没事,现在不疼了。”楚仟泠后退一步,避开他毫无章法的手。
伸出去的手被遗落在空中,魏尧感受到了她的抗拒,原先她不拒绝自己的拥抱时,还以为她原谅他了。
楚仟泠从怀中抽出他放在桌上的玉佩,将原有的那一半递到魏尧面前,一如幼时分别那般,“这是给了你的东西,我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还有那封信,我一直迟迟没有回音,是因为我想亲口告诉你,我从未怪过你,也就没有原不原谅这一说。”
此时,晨风吹过,卷起地面铺满的枫叶,飒飒作响。
魏尧静静聆听着,那颗炙热的心也越来越冰凉。
“今日约你来此,不过是因为我要走了,与你道个别,其余的便没有什么了。”
“你要去哪儿?”
“这天地广阔,总有我能去的地方。”眼睛微眨,楚仟泠静静的望着他,就想将他记在心里再久一点。
“姣姣,能不走吗?”魏尧气声微弱,哀求道,“我……我现在是太子了,这次来,就是想娶你为妻的。”
哪想楚仟泠却跪地俯首,称自己为民,“太子这是折煞我了,我乃前朝公主,与太子殿下的尊贵之躯是万般不配。殿下切莫这般说。”
魏尧大惊,想扶她起身,却被她拂开了。
她自己起身,再跪,再起身,如此三次才作罢。
“因草民即日就要动身,来不及看到殿下登基时的胜景,就于此恭贺新帝登基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尧终是拗不过她,低垂着眼眸,眉心紧蹙,“你本不必如此,与我一同登基,我为帝你为后,这不好吗?”
楚仟泠直起身,眼睛里似含了万千星辰,不染凡尘,不带污秽,一如开始的纯净,“是很好。草民可以承认,从前深爱着殿下,如今也深爱着殿下。”
“那为何……”
“但是草民过不了自己的这一关。”楚仟泠笑了笑,是一种释然,“楚虽不是殿下亲手所灭,但总有牵连。包括我的爹爹和娘亲,这些的存在,即使我与您在一起了,此后也总有隔阂。既如此,还不若从未在一起。但我还是感谢殿下,救下了哥哥。”
“言尽于此,我与殿下就此别过。”再做一次大揖,楚仟泠冲他摇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直至最后,魏尧都没有拦她,他知他这次是无论如何都留不下她了,还不若就此放她自由。
消失在光源尽头,楚仟泠才忍不住哭出声来。
她多希望能说与魏尧,前世种种,也想说与他这一世他已经做到了万全。可她历经两世,真的没有办法再懵懂无知的与他在一起。
从此以后,他守着这万里江山,而她去为他饱览这山河无恙。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的这些话权当一个后记,我也不去微博写了(有些矫情),而且也没人看,所以就在这写了。
其实打下正文完也不知道什么感受,但是走到这一步,也是万分感谢一直能看到现在的读者。因为我自己的文笔自己是知道的,一路写来都很尬。虽然才一开始的时候是自我感觉良好。后面呢,没有大纲,纯粹裸更,措辞也是写不好,总而言之就是很不好。中间还因为三次元的事情差不多断了两个月,真的是万分抱歉了。
再因为没大纲的原因,姣姣的结局改了很多次,从最开始的HE,到后来和基友商量的结局HE番外BE,现在是敲定的BE,也的确这么写了。但这是我能给出的最好的结局了。对于之前想看HE的读者,我还是只能说一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