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汝南有些震惊,一叠又一叠的疑问全跑到嘴边,可是还没来得及细问,封垏便起身告辞。
崔汝南连忙起身, 追问道:“好歹留下来吃个饭。”
封垏笑回:“回来再吃吧,心里惦记着事,吃不踏实。”
若不是怕李家人给霜莳难堪,封垏恨不得将人时时刻刻都带在身边。他吃过亏,便不会再犯第二次,因此能推的事便都推了,急着连忙回宜园,恐生差头。
这样就更显得生分了。
崔汝南望着封垏匆匆的身影,叹道:“冤家,怎么就混不吝到这份上。”
女藻劝道:“将军的脾气您还不知道,这是在气头上呢,等过了这阵便好了。您听将军那话的意思,也不是什么都不想跟您透露,等到时机成熟,将军夫人什么样,您定会知晓。”
崔汝南唠叨道:“这么多年,就没一个让他另眼相待的人,若他被妖女迷惑,那可不得了。”
一旁的珍大娘子笑道:“表弟一向拎得清,人心什么样,他只稍看一眼便能参透。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被妖女迷惑,若我说,那位姑娘定是个知心人,只要小两口恩爱,我们盼着他们好便是。”
崔汝南这才踏下心来:“也是,只是这孩子越发生分了,回来连屁股都没坐热,又要走一年半载。”
珍大娘子安慰道:“官家信任于他是好事,以前去邺都哪有短过两年的。您是关心则乱,且放宽心,养好身子才是要紧事。”
崔汝南的头风又犯了,女藻帮崔汝南戴上抹额,惹得崔汝南一声叹:“一戴这抹额,就想起霜莳来。有时候我也后悔,若是当初将她留在身边,封垏那孩子也不至于闹成这个样子。”
珍大娘子不自然地笑了笑:“事情都过去了,您也不必总念着,省得又头痛发作。”
崔汝南嗯了一声,又问珍大娘子:“流萤近些日子可好些了?”
珍大娘子咳嗽了一声,回道:“昨日才传话出来,说是能出去走走了。”
入春始,李游萤便小病不断,缠绵病榻好几个月,入夏才稍有起色。周翡芸整日在小佛堂诵经祈福,家中大小事都靠珍大娘子管着,就连得到流萤的信儿,亦是珍大娘子报与崔汝南。
崔汝南叹了一声:“再送一些补品过去,让她赶紧将身子养好,早早诞育下皇孙,也好稳住圣人之心。”
珍大娘子称是,缓缓吐出一口气。
去年秋,李家便开始张罗给纹菱定亲事,每每到了该过六礼的时候,准夫婿不是闹出丑闻,便是锒铛入狱,最惨的一个直接被人杀害,横尸荒野。婚事接连被搅黄,到最后连媒人都不敢再登门。外面的人都传纹菱克夫,其实哪是纹菱的错,若没有人从中作梗,纹菱这会儿早就嫁人了。
珍大娘子心知肚明,这些都是圣人背后搞得鬼。周翡芸与李游萤只是暂时稳住李家的棋子,圣人一直打着的主意,是想让纹菱取而代之。也是,哪有庶女当上太子妃的,游萤的病啊,想好可没那么容易了。
可是,谁愿意将女儿往火坑里推,她比周翡芸更希望流萤能痊愈,最好早早生下皇孙,坐稳东宫后苑之主的位子。
这样纹菱才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珍大娘子越这么企盼,老天越不让她如意。
流萤的身子恍如回光返照,刚好了没几日,又闹出一场大病。圣人开恩,让李家人进宫见一面,一通寒暄之后,圣人将珍大娘子留在坤宁殿,哀叹惋惜道:“流萤一直好好的,也不知怎么的,总是不见好。”
珍大娘子言道:“吉人自有天相,有官家与圣人的恩泽,太子妃会好起来的。”
圣人笑道:“你这个嫡母倒是两碗水端平,待两个孩子都是一样的好。”
珍大娘子紧张地看了圣人一眼,被圣人笑劝:“说你好呢,你紧张什么?”
珍大娘子垂头,小声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病了都心疼。”
圣人笑道:“瞧着流萤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只是身为皇后,总要顾全大局才是。太医们虽然没有明说,但也透露出实情,说流萤恐怕熬不过这个秋天。”
圣人话音一转,“太子妃的人选,得重新定夺。”
该来的还是来了,珍大娘子心有戚戚道:“圣人心慈,定会为殿下相看好人家。”
圣人笑道:“若论好人家,没有比咱们李家更好的了。我瞧咱们纹菱便很好,不知玉珍是否有意?”
“臣妇惶恐。”珍大娘子绞着帕子道,“不瞒圣人,纹菱命硬,市井皆传她克夫,可不能让她害到皇家根本。”
瞧瞧,为了保护女儿,连这话都说得出口。
圣人笑道:“她哪是命硬,那是贵人命,一般人家承受不住。你看哪有凤凰住在鸡窝里的,纹菱阖该锦衣玉食地伺候着,这太子妃的位子,就该属于她。”
珍大娘子忙道:“使不得使不得,纹菱粗鄙,得圣人垂青已是天大的福分。何况游萤是纹菱的庶姐儿,这滔天的皇恩可是折煞我们李家了。”
圣人宽和道:“咱们都是一家人,说这两家话就生分了。娥皇女英还是亲姐俩呢,若是纹菱愿意,那就是皆大欢喜,咱们两家岂不是更和美。”
珍大娘子诺诺称是,不管怎么说,圣人之言总是一锤定音,就算她有一百句话可反驳,圣人也总有说辞游说。最后撕破脸,纹菱该嫁还是得嫁,只是那时候李家的立场就很难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滋味可不好受。
拿捏人心要讲究尺度,不能将人逼上绝路,得给一个绝处逢生的机会。
圣人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笑道:“自然,婚嫁需要双方都乐意才行。我这边一头热血可不够,还是得看你们夫妻的想法。若是真不愿将纹菱嫁过来,倒也可以,不过——”
珍大娘子猛地抬头,等着圣人继续往下说。
圣人呷了一口茶,才缓缓道:“李家于我于太子于皇家来说,是最亲近最信任的门楣。这太子妃之位,也只有咱李家的姑娘坐稳,才能让我宽心。若你们不舍得纹菱,那便由旁人代替也可。”
珍大娘子尴尬地笑了笑:“可是除了纹菱,咱们家没有待嫁的姑娘了。”
圣人哦了一声:“不是还有个养女?”
珍大娘子回道:“您有所不知,那孩子已经殁了。”
圣人笑:“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人活没活着,骗骗你家老夫人便是,与我说话,可不用这么遮遮掩掩。”
珍大娘子闷声,料想到什么都瞒不过圣人,才尴尬道:“只是,只是那孩子如今不在李家,您若是瞧上了,也没办法让她嫁进宫里。”
“没办法啊,”圣人叹了一声,话锋一转,“那就只能是纹菱了。”
圣人只给了两条路,不是生就是死,选择权就在珍大娘子手里。一个是手心里的亲骨肉,一个是丝毫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外人,无论怎么选,都会选择将后者拱手于人。
只是,哪有那么容易。
自打夫君告诉她霜莳没死,就像生了一株小火苗,不停地在她心中雀跃。夫君不止一次忠告她,让她不管如何,都不要与霜莳有所牵连。怕天怕地怕伤了与封垏的和气。可是她是母亲,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亲生女儿走上流萤的老路,相比和气,哪有女儿的幸福重要。
只要将霜莳送进宫,她的纹菱便可以和寻常人一样快活地过一生。背信弃义她不管,只要纹菱好好的,她做尽坏事又如何。
珍大娘子咬着嘴唇,最终还是点了头。
圣人见此计得逞,便笑道:“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有人告诉夫人如何做。夫人大可放心,珉州节度使的嫡子与纹菱很是相配,应是一桩良缘。”
千恩万谢后,珍大娘子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地。
回到家中,李思安便急匆匆追问:“圣人与你说了什么?是不是让咱纹菱准备进宫?”
珍大娘子舔了舔唇,一派自然道:“夫君过虑了,圣人说珉州节度使的嫡子是个俊才,与咱们纹菱相配,想要给俩孩子牵线搭桥呢。”
李思安很震惊,哑口无言了许久,才疑声问:“真的?”
珍大娘子笑地毫无破绽:“我骗你做什么。”
李思安抚了抚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珍大娘子为李思安更换外袍,又说了些流萤的情况,最后才随口问:“不知道表弟何时出发,我也好准备点东西送过去。以前就他一个糙汉子无所谓,现在带着霜莳,可得多操点心。”
李思安忙捂住她的嘴巴:“别乱说,小心让母亲听到。”
珍大娘子眨了眨眼,李思安倏地回首,见崔汝南凝眉看着他们俩,脸上的震怒显而易见,山雨欲来般,压得人低下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疯狗即将开启护妻狂魔模式~敬请期待!
第四十六章
崔汝南气坏了, 执掌了大半辈子的家,结果到头来,儿子媳妇竟然一块瞒着她。霜莳还活着, 这事说大也不大, 若有人与她说实情,她也只会叨上一句阿弥陀佛,心里庆幸没作多大的孽。
可是这么一闹腾,子孙不孝的念头都起了,这件事也像被填了一把柴火,在她心中烧起熊熊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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