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莳愣了愣,呆滞地看向车三娘子。
车三娘子叹道:“此事都怪我,就不应该遵从太子的吩咐,让你来汴京。可是霜莳,我怕那样,太子会派人直接去江都寻你,到时候韩家老夫人和你的叔伯两家都难逃一劫。姨母知晓你的性子,你与你母亲一样,都是不愿伤害到旁人,姨母也做好准备,但凡太子与圣人对你不利,这金银行便再也不受他们所用。”
霜莳心里感恩,笑对车三娘子:“那姨母这些年的努力就白费了。霜莳已经失去了母亲,可不能看着姨母因为霜莳与皇家抗衡。”
车三娘子最讲义气,劝道:“我就算拼了命也得护着你。你听姨母的,这几日寻到机会赶紧逃,越远越好。”
霜莳笑着摇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就是皇宫么,我不怕。”
车三娘子劝道:“你这孩子可不能意气用事。今日太子未动你,兴许是动了恻隐之心,但是皇城里的圣人可没有善心,你若是被接进宫,恐怕,恐怕......”
最坏的结局,不就是重蹈前世覆辙吗?
前世被周姨娘陷害,假传圣人口喻送她进宫,命陨延和殿。本以为今生能躲过一劫,可是费尽心力,最后还是要走到了这一步。老天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也让她再一次站在死亡的终点上。
生死有命,只是可惜,没法再肆意活一次。
从金银行出来,已是暮色四合。皇城就在一片血阳里泛着金色的光。这座贯穿富贵与权力的围城啊,有人拼了命想进去,她却对它充满恐惧。就像突然而至的黑暗,霜莳唯一能想到的光明,也就唯有封垏了。
*
封垏随太子进宫面圣,祯明帝正在延和殿苦练仙丹。
封垏跪地请罪,半个字都没说,桢明帝皱眉道:“久召不归,你倒是能耐了?说吧,江都有什么吸引你的玩意,竟然流连忘返至不惜违抗圣令!”
封垏拱手道:“回官家,臣追妻去了。”
太子皱眉,看向封垏,抢先开口质疑:“没有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将军何来的妻子?”
封垏恭敬道:“臣妻与臣两情相悦私定终身,臣恳请官家通融,宽厚我们夫妻俩。”
太子急呵道:“封垏,你胡说八道!”
封垏反问:“殿下怎知我胡说八道,难道你一直监视于我,既然如此,为何不将官家传召某回汴京的命令转告于某。”说罢又朝祯明帝俯首叩拜,“官家明鉴,臣在江都一直未收到官家的传召,若不是李家传来家书一封,臣还以为官家已经忘记臣了呢。”
封垏倒打一耙,不仅先将霜莳保住,更将抗旨不尊的帽子扣到太子头上。太子气急,拱手反驳道:“父皇明鉴,儿臣并未干过从中作梗之事。”
祯明帝懒得听两个人聒噪,反而好奇封垏之言,在炼丹炉中填了一把柴,沉着脸色问:“何家的姑娘,竟然能让你神魂颠倒成这模样。”
封垏笑得吊儿郎当:“就一普通人家的女孩,但是臣喜欢,喜欢到一眼看不到就心慌。”
祯明帝瞧不惯封垏那副痴迷样,撇了个眼神:“瞧你这点出息,这臭德性还能不能配上将军一职?别整日眷恋温柔乡,赶紧滚去邺都,替朕去守疆土。”
契丹旧王薨逝,新君拥立,青年才俊意气风发,三番五次至邺都挑拨事端。祯明帝此前派去的人吃了败仗,极快增长契丹新王的气焰。
封垏也是掐好时机才回来,让祯明帝想责罚却不得不纵容,将功补过,这事就能安然度过。
封垏不放心霜莳,又与祯明帝请示:“臣还有个事想求您个恩典。”
祯明帝晃了晃手:“不就是你那个小娇妻吗?带走吧,省得你瞻前顾后,将差事办砸。等凯旋,朕赐婚。若办不好,你自己掂量着办。”
封垏俯首谢恩,与太子一道却行出殿。
太子脸色不好,本以为祯明帝会重罚封垏,却没想到君臣信任竟然如此之深厚,功过相抵到让他白忙乎一场。再加上封垏厚脸皮说瞎话,更是让他怒极。
太子沉着脸色道:“朝中老臣皆传将军深得君心,孤还真是小看了这份情谊。”
封垏勾唇笑道:“殿下不是小瞧君臣情谊,而是小看了某。”
封垏一副赢者姿态,太子愈发显得怒容可怖。狠声道:“你以为这样就能保护霜莳?她既然能当你一时的护身符,亦能是你的索命咒。别洋洋得意,终有一天,你会跪着求孤,臣服于孤脚下。”
封垏浑不在乎,挑眉笑道:“殿下口气可真不小,某擎等着那一天到来。只是可惜,霜莳已经是我的人了,还请殿下莫要越界。”
太子欲争执,封垏速速告退:“某妻尚在家中苦等,殿下请便。”
太子恨极了,目光锁在封垏意气风发的背影上,吩咐一旁的心腹:“去坤宁殿。”
*
宜园久不住人,屋子倒是挺干净,檀朋拍了拍胸脯:“都是俺收拾的,姑娘只需换一下被褥。我们将军说了,姑娘喜欢干净,他碰过几回,怕姑娘嫌弃。”
霜莳看了一眼,褥子干干净净的,铺得很平整,与她走前丝毫没什么变化。霜莳道了谢,拿掸子去了尘,掀开枕头,发现一张帕子。
帕子里有饴糖,许是天热,黏在一起,发出甜滋滋的味道。
檀朋在一旁抱怨:“姑娘先前还骗人,说这饴糖是从江都带来的。将军吩咐俺快马去采买,结果俺一路从江都问到汴京,最后在州桥边一个铺子买来了。姑娘啥都好,就是不是实诚人。”
霜莳脸微红,当初是权宜之计,却没想到封垏与檀朋却信以为真。霜莳连忙道歉:“劳你白忙活一趟,以后再也不会了。”
檀朋挠了挠后脑勺:“也不是白忙活,是瞎忙活了一场。若不是我瞧见那个烧着的马车,我们将军都不信姑娘被人害死。都怪我没看清就胡说,才让我们将军一夜生霜发。姑娘对我们将军好一点吧,他为了姑娘,连命都不要了。”
霜莳恍惚,像是有团棉花窒在嗓子眼,膨胀起来,堵得说不出话。
檀朋依旧顾自说着:“我跟将军认识十多年了,从来没见过将军身子弱到随时能昏厥的样子。就像饴糖上那层糖衣,一捏就碎了。多少个日夜啊,他就和衣而卧,俺听他说过无数次梦话,都是在喊姑娘的名字。”
一片丹心,是霜莳没体会过的痴情温柔。
从旁人嘴里说出的话,仿佛更加有信服力。檀朋每说一句话,霜莳的心就被狠狠捏一下,到最后她已经湿润了眼眶,不敢听不敢问,怕话说出口,她会抑制不住自己,总去复盘檀朋那番话。
窗外的夜色太深,一轮弦月挂在树梢,鸟雀在呢喃低鸣。清清冷冷的院子,仿佛因为少了一个人,变得孤寂。
愁思攀在姑娘脸上,檀朋见了,宽心安慰:“姑娘在担心将军?放心吧,他说好今夜回,便不会食言。”
霜莳默声,与檀朋用过饭,困意渐渐袭来。多日奔波,就连梦境都变得跌宕。她又梦回皇城,依旧是混乱的厮杀,杀气腾腾的祯明帝坐在龙椅上,手中握着一把利剑,直直刺了过来。她吓得闭上眼睛,却没感受到疼痛,再睁开眼看,那把剑已刺入封垏的胸膛,血色从他的胸口四处弥散,红得刺眼。
封垏跌倒,却笑与她说:“说好要保护你,我没有食言。”
霜莳撕心似地大喊,喊他将军,喊他表叔,喊他封垏,却得不到丝毫回应。
猛地睁开眼,昏黄的烛光被一双温热的手遮住,熟悉的檀香味袭来,耳边是急切地安慰,一叠一叠如潮涌般拍进她的心里。
“别怕,是梦。”哑声沉闷,能醉人心神。
霜莳泪眼迷蒙,低低抽泣着,唇边溢出极低的呜咽声。
有力的臂膀,将她捞进炙热的怀里,安定的软语低声喟道:“没事,我回来了,我就在这。”
作者有话要说: 疯狗:只要脸皮厚,媳妇说有就有。
第四十四章
静谧的夜, 霜莳低声抽泣的声音渐渐归于平静,只剩下一声比一声更温柔的轻拍安抚声。封垏从未见过霜莳哭泣的样子,梦里倒是见过两次, 但虚无缥缈, 醒来就烟消云散,印象不是很深刻。
此时软且娇的小姑娘埋在自己怀里,哭得眼睛都肿了起来,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衫,像是隔着血肉抓住了他的心脏。
真疼,以前不觉得对这小丫头的感情多真实,就觉得不能少了这么一个人,必须时时刻刻将她护在身边才能让他安定。现下见她哭成这样,哪怕是噩梦作祟, 他也恨得牙痒痒, 恨不得钻入她的梦境中, 将害她哭的人全部都杀死, 不让她受委屈,哪怕一滴眼泪都不能流。
暴戾凶狠的心肠,又因她的抽涕声变软。他不得不压低声音哄劝, 让她不要哭,让她醒过来, 更加用力地拥紧,让她确确实实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霜莳呢,其实没想哭成这样。不知道怎么了,被他这么抱着,像是躲在港湾里,能有一方天地让她尽情宣泄心中的不安与恐惧。其实早就从梦中醒了, 却踏足于另一个梦里,她舍不得醒。
封垏见哄不好,抓着她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拍:“都怪我回来晚了,你打我吧,打完就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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