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本就是百忙之中抽空来的, 天底下还有无穷无尽的事要他去操心, 要想脱身, 理由千千万,随口拉一个出来就是。
皇帝体恤地询问了四位姑娘此行的感受,缺不缺什么东西, 让她们尽管打发人去置办, 然后自然而然地起身,告辞要离席。
费了大劲儿才备的宴席, 皇帝怎么这就走了?祁果新舍不得心血,变着方儿苦苦挽留,“万岁爷不多坐会子?政事再要紧,也得进过膳才是,没的空芯儿了,夜里不爽利。”
皇帝心头怫郁,平时怎么没见着她对他这么关心?可就是再多的愤懑,当着众人的面儿也不会发作, 皇帝假科里地朝祁果新点点头,说:“朕还有政事要处理,下回一定陪皇后多坐几刻。”
瞧着皇帝远去的背影,看样子真留不住人了,祁果新丧气完了又给自个儿鼓了劲儿,也对,坐那么久做什么?看没看中人家姑娘,只一眼就足足的了。
她迈步追出去,一把拽住皇帝的袖口,把周遭的宫人都给吓了个半死。
横竖皇帝纳过很多回小老婆,已经很有经验了,祁果新觉得没什么可羞臊的,干脆直问了:“万岁爷,您觉着方才的几位姑娘怎么样?您要觉着合适,奴才这便去求皇太后下了懿旨……”
皇帝没想到她还有脸追出来,手臂上受了力,毫不犹豫地甩开,冷冰冰地哂笑着,“皇后,你不是早前在朕跟前夸夸其谈,说什么亲事要俩人都愿意,否则会造就一对怨偶?怎么的,这是想给宫里一口气造四对?”
祁果新本来小跑刚停下就没站稳,再是被皇帝甩手的动作带得一个趔趄,脚下一打滑,“哎哟”的高亢一叫唤,眼见着就要屁股着地狠狠坐下去。
帝后说话,宫人们都有眼色地离得很远,事发突然,没人赶得及救她。
皇帝一半是因为来不及,一半也存心不想兜搭她,眼睁睁地打算看她摔个屁股蹲儿。
祁果新心都提到了喉咙眼儿,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一国国母,万目睽睽之下,竟然摔了跤,这要是传了出去,她可还怎么做人。
动作比想法反应得更快,两条手臂闪电般迅速攀住了臂及范围内唯一的物件儿——一堵肉墙,紧紧贴了上去,稳住了身形。
周围紧张到家的宫人霎时全转变为了看不见也听不见的小聋瞎。
祁果新心跳咚咚猛捶,保全了名声,喘口劫后余生的气。也罢,是她举动无礼在先,就不追究皇帝见死不救的责任了。
祁果新撒开皇帝,脸上再度堆上笑,那笑里却再不真挚了,“您放心罢,奴才事先旁敲侧击打探过了,家里都愿意着哪,姑娘自个儿也倾慕万岁爷已久了……”
皇帝还僵在原处,手脚都被定住了,龙目瞪得有平时的两倍那么大,火气消了大半,别别扭扭地嘀咕:“朕愿不愿意,你就不管了?”
管呀,怎么没管?祁果新傻眼了,“这不是让您来相看了么?”
刚抱完撒手,摸都摸过了,翻脸就不认人?皇帝气结了,满腔的激愤,有时候他真恨不得能掐死她,一了百了。气得大发了,真心话都吐出来了,“你就这么巴望着,把朕推到别的女人身边去?”
祁果新还挺自豪,一挺胸道是,“奴才立誓要成为一代贤后。”
皇帝一根食指对着她的脸,气得发颤,差点没戳进她的梨涡里去,“你心里根本没有朕,是不是?”
祁果新说哪儿能呢,“万岁爷这么说,奴才真心惶恐,奴才满心都是万岁爷,奴才只是想替万岁爷分忧。”
她有满腹虚情假意的花言巧语,一门心思同他虚与委蛇,根本没法跟她沟通。
皇帝感到很挫败,史无前例的挫败,类似江山社稷统统拱手送人的那种挫败。“替朕分忧?朕想要什么,你明白吗?”
他转过身去,无力地摆摆手,灰心丧气,“你回去罢,别跟来了。”
皇帝没精打采地走了,留祁果新一个人在后头揣测圣心,皇帝撂下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寻的人不合皇帝的心意,皇帝认为她不懂他了。
那么皇帝爱什么呢?就她这几天知道的——皇帝爱骑马。
原来是这样,皇帝不爱大家闺秀?那也容易,能和皇帝一道纵马扬鞭的姑娘,从武将家里找就是了。
祁果新重新燃起了斗志。
这回挑人可真是挑花了眼,家世从武职京官里选,几位散秩大臣里兜来兜去,折腾了一整日,外面秋狩的撒围都毕了,祁果新终于选中了一位叫布耶楚克的姑娘。
姑娘母族来自喀尔喀,迄小儿在草原上长大,十来岁才接回京里,会骑马,能生火,也懂抓流萤。
更重要的是,家里表明了立场,话里话外愿意以皇后主子马首是瞻。
如此祁果新终于放足了一百个心,这下稳妥了,姑娘必定能跟皇帝谈到一处去,她也不必再为生阿哥的事儿犯愁了。
万事计划得将将好,大傍晚的,祁果新把布耶楚克带进了御幄里,打算让皇帝先认认脸儿,至于到底瞧不瞧得中,来日方长,能将太后娘家的皇表妹比过去就成了。
祁果新昂首挺胸进了大帐,朝皇帝蹲安,“万岁爷,奴才来向您请安了。”
皇帝淡淡地看着她,语气非常平静,“哦,是吗?”
被皇帝直勾勾盯着,像是能被看进心底里去。祁果新心里发虚,话也说不利索了,“这,这位是……”
皇帝很贴人意儿,替她问了:“这又是哪家的闺女?”
祁果新被皇帝的目光追着到处跑,不敢对视了,话也不敢多说,伸手轻轻拍了拍地上跪着的布耶楚克,“万岁爷问话呢,姑娘,您自报家门罢。”
布耶楚克再往下拜,额头贴着手,“回万岁爷的话,奴才布耶楚克,奴才阿玛是额鲁,眼下在侍卫处当值。”
皇帝哦一声,“你来迟了半步,额鲁前脚刚走。”
皇帝今儿不大一样了,对大姑娘很和颜悦色,“你们眼下驻扎在哪一片?路上习不习惯?”
布耶楚克惊喜于万岁爷的亲和,一一恭顺地答了。
皇帝面带笑意地听完,还想开口问些什么,像是这才发现祁果新还戳在眼前装旗杆,“皇后还有事?”
话里很有一种嫌弃她没眼力劲儿的味道。
祁果新瞠目咋舌,好不容易瞧见个对眼儿的姑娘,皇帝这就开始赶人了?过河拆桥也不带这样的事儿罢!该怎么在皇帝跟前儿吹嘘姑娘,祁果新可是细细斟酌了大半天呢。
不愧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佳选,脾性对得上,受到的待遇确实跟之前四位姑娘不一样。
那边皇帝已经打发苏德顺去召人了,“去,把额鲁给朕叫回来,顺便叫佳珲也来。”
起草不同诏书,由不同的人负责。佳珲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事关册立的诏书都是从他的手里过。
这个时辰传佳珲,皇帝是打算拟招了?跟姑娘话都还没说上两句呢,这么爽快?
祁果新对皇帝异乎寻常的痛快感到很不适应,“万岁爷,您这是……”
“朕不是正遂了皇后的意?”皇帝似乎是嫌祁果新太过碍事了,竟是挥挥手打发她出去,“皇后要是没什么要事,就先跪安罢。趁额鲁和佳珲人没到,朕跟额鲁家闺女私底下说几句。”
祁果新愣了,有什么私房话,不能当着她的面说?
难不成……皇帝如此禽兽,如此迫不及待,如此干柴烈火,这便要姑娘侍寝了?
“还愣着干嘛,去啊。”皇帝再出声催促,已是不耐烦了。
祁果新晕头晕脑的,踩着云雾飘飘忽忽地出来了。
额鲁刚走出没多远,佳珲随时候着万岁爷召见,俩人很快就来了,被苏德顺拦在帐外:“二位爷请在帐外稍待,万岁爷跟姑娘说几句话。”
额鲁不好明着问,向祁果新投了疑虑的目光。
祁果新也是俩眼一抓瞎呀,只能连连摇头。
除了御前伺候的太监,大帐里此刻就皇帝跟布耶楚克两个人,孤男寡女的,万岁爷又是血气方刚的爷们儿,做点什么好像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帐前站了不少人,大体平静的神色下,情绪各自汹涌。
等待的时间总是异样的漫长。祁果新杵在大帐外开始掰指头数数,刚数到十,布耶楚克就出来了,迎面瞧见额鲁,垂着眼皮羞赧地叫了声阿玛。
大姑娘这种反应,总归跟风花雪月有那么些脱不开的干系,八/九不离十了。
一到十就完事了?觐见差不多就这么点时辰的,至于那种事儿……祁果新不是太懂,但怎么想也觉得皇帝太快了些罢?
布耶楚克叫完阿玛,喜气洋洋地上前跟祁果新谢恩,“奴才是百世修来的福气,才能得皇后主子费心。奴才这辈子也忘不了皇后主子的大恩大德。”
祁果新抿出个笑。太奇怪了,故事走向明明和预想一致,心态却有些难以言喻的微妙,心飘飘浮在微凉的半空里,幽幽的心上,一马当先的并不是喜悦,铺天盖地的是潮落的怅惘,空泛泛的,心有种找不到依托的虚无感,又不觉痛楚。
从未有过这样的情绪。好在这种古怪的感觉虽然强烈,却不持久,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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