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就是代价。”柳穆森说完就后悔了,可他不说,心里憋得难受。
他将目色放空放远,对着万重楼阙道:“越爬高一点,我们就多死去一点。”
………………
顾行知脱下靴,跣着足练拳。强风铺延在一招一式中,每一次出拳,都像是在捶打一头凶兽。
左靖抱着袍子,见三哥儿练了半天,直到满身大汗,方才停拳。
他知顾将有个习惯,那就是无外人时,他总爱光脚走路。顾行知的脚不算白净,反而因着常年行军,伤痕累累。有回远调回郡路上,他的脚被条蛇给咬了,左靖为他上药,摸着他那脚,像是在摸砂纸似的,糙得很。
可顾行知就是这样,如同他这人,粗糙惯了的。他不屑宋子瑜那细细勾眉、衣衫整洁的样子,他顽劣,他散漫,他放肆,他是只爱撒泼儿的浪狗。
“左靖,你说我这顾家拳,跟从前比,如何了?”顾行知闷了口水,咕噜咕噜两声,“哗”一口吐在了旁边花坛里。
左靖看着那些被淋得七零八碎的花,说:“将军的拳脚一直不输大公子与二公子,近日练得勤,属下觉着,比从前更精进了。”
“嘿嘿。”顾行知又做回了孩子,注意到左靖正看着那些花儿,神态很是专注。
“欸,怪我怪我,刚刚没注意,把它们都淋坏了。”顾行知取了帕子,一点一点擦着骨朵儿上的水。
左靖说:“一些花儿罢了,坏了再种就是。属下看着这花儿是在想,宫里那位花贵人。”
“花贵人?她怎么了?”看样子顾行知什么都不知道。
“将军进宫没听说吗?太后因泪湖一事,发落了她,听闲聊的太监们说,花贵人整个人烂了大半,如今天天躺在殿里,除了皇帝,谁也不见。”
“那建寰一定很伤心吧。”顾行知放下手帕,止了一止,沮丧道,“难怪今天他没见我,原来是花贵人出事了。”
“将军……”左靖一脸豫色,“有些话,属下不知该说不该说……”
“你说嘛。”顾行知挺起身,看着左靖的眼睛:“你我之间,别总属下属下的,我不喜欢你这么说。”
左靖心头一暖,平和道:“顾将年纪尚小,不懂这人心险恶。官场不比战场,可以明刀暗箭,血歃八方。大家都把刀啊剑的藏在心里,不知什么时候,就□□个满身鲜血。”
“我知道。”顾行知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些,爹爹出京时也对我说过。他告诉我,交心莫交全,斩尽莫杀绝,做事留三分余力不是懦弱,而是为了把这力气,用在更值得倾覆的情义之上。”
“可若连最起码的情义都没有,人生该多无趣啊……”
顾行知嗅着那些花儿,看它们七零八落的,心中更疼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惜花男孩·小顾
谢谢观看。
☆、告白
戚二等了半个月, 终于等来了大内的风声。六月底一次日巡里,她打马经过贱民署,见棚区已在安置。
新砌的灰墙绿瓦不仅平了流民的心, 也让她这个参与者多少有些自豪。那些题本没有白写……顾行知……他没有白忙。
“怎么样?够仗义吧?”顾三儿骑马从后头来,这几日不见, 三哥儿看戚二气色更好了。
两人身前的贱民署不再是上一次那样的污水汤汤,彼此间的关系也松动不少。
“咱们之前可说好了, 这次你欠我一人情。”顾行知提了提马绳, 打着转儿围着戚家女说,“我帮了你, 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戚如珪侧目,看着顾三儿那一脸玩味的样子,眼神跟着抖了抖。
顾行知说:“陪我去个地方。”
他起手挥鞭,一声急促催马前去。见戚如珪还在原地发愣,他往后大喊道:“来啊!”
戚如珪跟了上去。
两人穿在蔺都大道的热风里, 耳边满是呼呼咆哮声。顾行知与她奔过玄武大街,出了西城门, 终在一座小土坡前停下了马。
“走吧, 上去看看。”两人牵马往坡上走,戚如珪埋着头, 不知顾行知又在搞什么把戏。
时下蔺都已入仲夏,人走在郊外,跟滚在火里没什么两样。顾行知不怕热,可戚家女怕, 这不没走两步,她便燥得满脸大汗,整个人都直不起身。
顾行知开玩笑说:“这么不耐受,以后还怎么跟男人们混。”
戚如珪白了他一眼,反嘴道:“跟男人混也不用跑到这种地方。”
顾行知听她这么说,更来了劲儿,他跟戚二说话永远在扯皮,她说一句,他就想咬一句。
“女人就是麻烦。”顾行知看着她的脚,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她脚上的水泡:“实在不行……求求我背你?”
“滚。”戚如珪意简言赅。
顾行知自讨没趣,遂不再多言。两人磨磨蹭蹭又走了两刻钟,直到看见不远处杵着栋旧宅,顾行知才如释重负般张开手臂,笑道:“到咯!”
他蹦蹦跳跳跑了进去,戚如珪扫了几眼,见那老宅连块牌匾都没有。看那样子,也该荒了有个十年八年了。
顾行知在隐蔽处拴着马,对日头下的戚家女说:“你没在蔺都长住过,不知道这儿是我们顾家的老宅。从前爹爹还在五军都督府做佥事官时,领着我们兄弟住在这里。我母亲也是在这儿生下的我,只可惜生了我没一年,就突然病死了。”
“所以你也没有见过你母亲。”戚如珪眼神一黯,心事幽然浮起。
顾行知听到了她话里的“也”字,淮阴氏芳名在外,她早早香消玉殒的艳闻也多少知道一些。
同感还是有的。
顾行知拴好马,与她一同朝里去。因着常年无人打理,这青石板缝间生出许多半身高的杂草。顾行知挥刀砍出一条道,戚如珪不走他那条,自己用剑另劈了一路。
两人隔着草说话。
顾行知掐着草尖儿,说:“你一定很好奇,为何我们先前会住在这样偏僻的地方。这里每日来回蔺都需要一个半时辰,我爹那时候每天天不亮就得进城,回到家,咱们都得睡了。”
“顾家不是含着金钥匙挤进七贵的,那是为着祖宗上头与风家有些渊源,拜过祖祠,蹭着他们的光,所以一并列进了七贵里。”
顾行知拨开草,往戚如珪那头又过去了些,说:“我爷爷死后,就剩下了我爹一个儿子。他将平定六郡的重任留给了我爹,当时所有人都不看好他,都想踩他一脚,最好把顾家从七贵里踢出去。”
戚如珪颔首不说话。默了少顷,她只道:“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顾行知靠前一步,屈腿平视着戚女的眼睛,神色虔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跟你说这些。”
戚如珪闻着顾行知身上的皂角味,虽有安心,却也胆怯。
她背过身说:“你别挨着我。”
“好,我不挨着你。”顾行知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向后退了两步。
岂料在往外扯的一瞬间,他挨着了块硬石,顾行知整个连人带刀后仰翻去。
他下意识伸出手,扯住戚家女的衣裳,这下两人一后一前滚进草丛里,彼此胸膛对胸膛,惟隔咫尺。
“嘶——”
顾行知嚎了一声,戚女正要从他身上爬开,却被他一把抱住了腰。
“别走。”顾行知抚上她的脸,喘着气说:“答应我,等我将这里修葺好后,你就从你现在的宅子里搬出来,好不好?”
戚如珪看着顾行知的脸,发觉他又从男孩变成了男人。她别过头,尽量不让自己去面对他那眼神。
那种男人才有的炽烈眼神。
“你若嫌远,大不了我以后日日接送你。”顾行知抓起她的手,低头吻了吻,见她不曾反抗,逐渐大胆道:“杜若说得对,如果连自己喜欢谁都不敢说出来,那还算什么男人!”
“阿珪,我喜欢你,我要跟你在一起,我要天天抱着你。”
顾行知替她放下长发,指尖穿过发间,一丝一缕地感知着她脸颊的温软。
戚如珪的脸摸着像块纯白瓷,不着粉黛仍透着胭脂绯。他第一次摸到这样柔软的东西,拿惯了硬刀,遇到这样的柔物,总觉得新奇。
戚如珪用手点了点他的胸口,起身坐到了旁边,她转过头,淡然道:“太阳太大,把你都晒糊涂了。”
两人难得没有发脾气,也难得都平心静气。
顾行知觉着热,将衣服往下敞了敞,说:“我知道你嫌我小,总觉得我是在逗你。”
戚如珪故作轻松道:“我们是两条船上的人。这话你在燕北时对我说过。”
“嗯,你还说,我是你的命劫,天生就克你。”顾行知望了眼天,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泥,眼里满是不甘,“可这些重要吗?”
“我就不想你住徐祥的宅子,就不想你为了一套宅子这样作践自己。其实我本可在蔺都置办套大宅给你,可我……可我不知怎么,就想让你住在顾家老宅里。这儿才是我长大的地方,玄武大街那儿不是……我……我……你……我……”
顾行知越说越语无伦次,脸上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通红一片,像是要急哭了。
相似小说推荐
-
君子不器 (青疾) 2020-06-11完结170 652公子烈娶妻,敲锣打鼓,十里红妆。直到掀开那人盖头,嚯!“你…是不是上错轿子了...
-
硬核宠后手札 (妙了个喵儿) 2019-10-17完结342 2757当今皇后娘娘脾气大,性子倔,没有半点国母该有的宽厚大度。但亲眼见过蒋琬琰的百姓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