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生踌躇了一会儿,见顾行知并不想让人打扰,只得幽幽离去。
没了人跟在身边,顾行知反而更自在了。他去旁边池子里抹了把脸,待到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后,拎刀向宫外走。
没有宫楼角阙的阴影,夜色纯得有些失真。天上没一抹星子,就是块没有图案的布。
顾行知缓缓走着,没到宫门口,便看见左靖提着灯在那儿等他。
“将军……”左靖看出顾行知还有些醉意,起手扶了上去,“属下打听了半天,才打听到将军是从这个门进去的。想着以将军的性子,一定会从这个门出来,果然让我等到了。”
“这个门……”顾行知抬头望了眼上头,苦笑一声,说:“这是杂兴门,你知道为什么叫杂兴门吗?为着张镃《杂兴》诗里的那句——君臣不易逢,终始贵难离。皇帝让人带我从此门入宫,不就是在提醒我,要恪守君臣之礼吗?”
“我也算尽力了,把病都给喝了出来。”顾行知低下头,盯着地上的影子,像是在对皇帝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建寰,我不欠你了。”
左靖看着他这般失魂的样子,心下料到,他这是受了教训。这教训不一定是明着的,也可以是拐着弯捅你。
“我有隐疾的事,建寰是知道的。”顾行知一想到席间他那笑眯眯的样子,就觉得寒心,“他知道我不能醉酒,但还是让人一杯一杯地灌我。是我做错了吗?砍了颜书坤一只耳朵,是我做错了吗?”
“将军没错。”左靖扶着他,两人慢慢向前走,“是那颜书坤不知分寸,出言侮辱了戚姑娘,将军出于仁义,挺身而出,教训了他,这怎么能算错。”
“那为何他还要这样折磨我……”顾行知忍住怒,按了按胸口,说:“还是说,这一切就像你说的,人心险恶,是我太傻了……”
………………
顾行知一走,李恒景就让人火速撤了歌舞。他喝了这么多酒,头痛得很。眼明心亮的柳穆森备了醒酒汤给他,见他神色郁郁,似乎还有别的心事。
“顾行知这傻小子,还真以为朕会为着颜书坤发落了他吗?”李恒景低着头,不让别人见着他的表情。柳穆森听着声儿,察觉出话里有些沮丧。
“你知道朕气的是什么吗?”他掐着拳,狠狠道:“朕气的是他递上来的题本连朕都没过,直接送到了太后手里!”
“贱民署的棚区逼近竣工,朕才知道有这么回事!顾行知……顾行知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他怎么可以跟那些人一样!怎么可以也跟那些人一样!他不可以这样对朕!”
李恒景抬起头,露出那双满是恨意的眼,那恨不比寻常,尖厉里还带着凄苦。
他总觉得自己在走一条怀德帝的老路,所有人都在欺他,所有人都想算计他,所有人都把他架在龙座上,没有人真心实意地敬服他。
柳穆森看着身前摇摆不定的烛火,低眉道:“没准这里头有什么误会,顾将军不像是个左右倒戈的小人。”
“人心易变。”李恒景瘫在案前,像块被遗弃的抹布,他看着座下没啃完的包子,别过头去,不再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
☆、家宴
翌日戚如珪难得休沐, 正赶上风府做东,在广元居宴请七贵。
戚女想着许久不见风家夫妇,早早赴了约。不想路上还是耽搁了, 让个不看路的泼了身水,等她换好衣服赶到广元居, 诸人均已就位。
戚如珪挨着顾行知坐了下来,她看着宴上一圈, 没看到宋子瑜。
顾行知摇着杯说:“听说了吗?国子监的许之蘅被抓了。”
“被抓了?”戚如珪满不在意地应了一句, 眼睛不忘还在寻,生怕错看了一人。
顾行知见戚家女这般恍惚, 推了推她说:“你不用看了,国子监出事,你那汉卿正忙得焦头烂额呢,今儿不会来了。”
“许之蘅为何要被抓?是谁要抓许之蘅?”戚如珪确认宋子瑜不在后,说话的语气淡下去不少。
宴上的人越来越多, 风家夫妇接连入座,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 只有顾行知说自己的话。
“这事儿也是我从别处听来的, 说是刑部的傅侍郎带人到了他家中,直接将他拿下。据说是因为涉嫌买通鹅农, 放进了泪湖中,这才酿成皇帝落水的祸事。他挨了重刑,对一应罪行供认不讳,国子监最近乱, 你少跟宋子瑜瞎混。”
“那不对啊,就算鹅是他放的,可他怎么知道,花贵人会去湖边,而皇帝也会跟着去?”戚如珪没心思细想,只随口提了提,便觉得这事儿漏洞百出。
顾行知道:“鬼知道呢,这事儿刑部在查,国子监年后烂事儿不断,想想也烦。”
“哎,可惜了,我本还想将棚区的事告诉汉卿呢……”戚如珪闻罢,哀了一哀,想起多日没有见到他,不由得有些遗憾:“这事儿还是他让我帮忙去做的。”
“让你帮忙?!”顾行知乍然一惊,略有些不妙之感涌上心头,“你的意思是,你那天来顾府求我,是为着宋子瑜?”
顾行知一没留神,声儿有些大,旁边人纷纷停下碗筷,看着他们。
“小点声。”戚如珪赔礼笑了笑,扯着他袖子,说:“不然呢?”
宴上恢复了热闹。
“你怎么可以这样……”顾行知捧着脸,表情由愤怒转向委屈,“你不可以这样……”
“怎样?”戚如珪抬起酒杯,对座上敬酒的风家夫妇笑了一笑,她胡乱抿了口,瞅着生着闷气的顾行知说:“我那天带着宋子瑜一起去的顾府,我以为你知道……”
“我不知道!”顾行知忍着声,狠狠掐了把戚如珪的手。
“你弄疼我了!”戚如珪吃着痛,还得对其他人笑。顾行知看她还有功夫笑,又上手掐了两把。
“有完没完?”
戚女瞪了他一眼,准备拧回去,不料顾行知身下一动,她的手刚好盖在他的裤、裆上。
“……”
“禽、兽!”戚如珪缩回手,倒酒来洗。
顾行知更委屈了:“我还没说你占我便宜呢,你怎么还骂我禽、兽?”
“你要是觉着我对不住你,大不了咱们现在出去打一架。”戚如珪洗完手,摸着乌青乌青的手臂说:“掐我算怎么回事?”
“我不打女人。”顾行知扭过身,不理不睬道:“我只是不想跟你说话。”
“好啊,那就不说。”戚如珪也侧了过去,两人又杠上了。
宴上人声鼎沸,歌舞不休,两人挨在一起,无半分亲近。
最后还是顾行知缴了械,他受不了了,扔了颗花生米到戚二碗里,见她没啥反应,又扔了根菜叶子过去。
“你到底想干嘛?!”戚如珪怒了,是真怒了。她有时觉得顾行知像个熊娃,还是最难管束的那种。
顾行知眨巴眨巴眼睛说:“想戚家姐姐喂我。”
“说人话。”
戚如珪觉得难熬,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坐到顾行知身边。
“这就是人话嘛。”顾行知成了孩子,张嘴道:“啊——喂我。”
…………………
徐徐过了三巡,场上宴客们都已酒足饭饱。顾行知全程盯着戚家女,生怕自个儿错过了她一丝表情。
戚二当然没有喂顾行知,对于他这些无理取闹的要求,她只当什么都没听见。整个广元居弥漫着一股催人昏睡的气息,众人泡在里头,骨头软成了棉花。
朦胧间,众人听见入口处传来一阵稳健的脚步声。戚如珪循声瞧去,见竹帘缓缓升起,后头走出位瓦灰色长袍青年。
他的身后,跟着位与他同样大小的男人,脸上戴着半边镶金面具,难掩眉目温存。
傅临春。
戚如珪心口一漾,目光不自觉地亮了几分。斑驳的竹影投入廊中,映得两位不速之客仿若谪仙。
顾行知敏锐地察觉到戚女的异样,还以为她这又是看上了其中哪位少年郎,这本就造作的心情变得更造作了。
“别看啊,有什么好看的!”顾行知伸手挡住她的眼,“看我,看我嘛。”
“别闹。”戚女用筷子撇开他的手,眼睛全程跟着傅临春身后那个人走。裴云今儿新换了一身烟青色的素服,走在花花绿绿的人堆里,清新得能掐出水来。
她说:“这人是不是也跟着傅侍郎去了关阳行宫?”
顾行知吊儿郎当道:“听说是刑部新来的,叫什么裴云,也算咱们的同寅。没准以后还得打交道。”
他看戚二越看越起劲,那眼神像是要把人盯穿似的,忙提醒道:“悠着点,那种货色你也看得上,真搞不懂你的品味。”
“我连你这种货色都能咽,还有什么货色不能。”戚如珪呷了口酒,像是想起了些什么,转头问顾行知:“你那香囊带了吗?”
“干嘛?”顾行知取下腰间囊,“你要喜欢,送你好了,只是你不许再看其他男——”
顾行知还没说完,戚如珪一把夺了过去。她细细翻看着上面的图样、手工,总觉得熟悉,却说不上来哪里熟悉。
场内氛围愈来愈热,交谈声、助酒声不绝。
相似小说推荐
-
君子不器 (青疾) 2020-06-11完结170 652公子烈娶妻,敲锣打鼓,十里红妆。直到掀开那人盖头,嚯!“你…是不是上错轿子了...
-
硬核宠后手札 (妙了个喵儿) 2019-10-17完结342 2757当今皇后娘娘脾气大,性子倔,没有半点国母该有的宽厚大度。但亲眼见过蒋琬琰的百姓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