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衙役看了看彼此,连带着后头的翟济生,面色一变,隐约猜出了些什么。
“属下愚昧!”两衙役拼命磕头,“不知新来的裴司务是侍郎的人!属下该死!该死!!!”
翟济生眼珠一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冲上前去,先替傅临春甩了两巴掌。
他只道:“都怪底下人无能,碰了侍郎大人的面儿,属下一定好好管教他们!”
“不必了。”傅临春摆了摆手,笑得轻松,他看了眼手边的茶,温声道:“我今儿来就是特意管教他们的,翟主事心慈,两巴掌可平不了怨,须得用你这好茶,好好淋一番他们,才能让底下人记住,什么人能碰,什么人不能碰。”
傅临春端起茶,横手浇在那两人的脸上。这茶水刚出锅,正是最烫人的时候。傅临春觉着一杯不够,提起整壶往上浇。两位衙役脸上被烫出无数密集水泡,远远望去,红肿一片,甚是鲜艳。
傅临春收起笑,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两人的脸,说:“以后还笑人脸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应小伙伴的建议,以后更新时间改成每天晚六点哈~
谢谢观看。
☆、酗酒
戚如珪丑时入寝, 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翻来覆去想着顾行知说的那番话,越想越觉得闷。
房外月色皎洁,照得清霜满地。她披了衣下床, 单坐在门外发呆。
未及深想,左靖慌忙赶来。见着戚二正好在门外, 他也不必费敲门的心思,上来便说:“麻烦姑娘去趟燕子楼, 我家将军出事了!”
“出事了?”戚如珪一愣:“出什么事了?”
左靖挠了挠头, 神色略有些为难:“我也不知怎么的,将军突然拉了颜书坤与张绶喝酒。席间不知何故, 三人吵了起来。将军正赶上酒劲儿,发了牛脾气,上去就给了人两刀,颜书坤被削了一只耳朵,燕子楼的客人吓得都逃了。”
“他削人耳朵干嘛?”戚如珪眉头一蹙, 旋身望向远处:“我是让他替我查账,不是让他替我惹祸。你家将军怎么这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早知我不该去找他了。”
左靖点头道:“戚姑娘说的是, 那么……”
“去呗。”
戚如珪虽揣着火,可步子里全带着急。她寻思着, 这顾行知也不是个冲动的,颜书坤是户部的人,他这样寻滋割了人家一只耳朵,一定是触到了什么逆鳞。
戚如珪连衣服都来不及换, 裹上层袍子便往外跑。两人各乘一匹快马,风一般驰行到燕子楼前。
戚如珪上了二楼露台,顾行知与颜书坤等人正僵持不下。那颜书坤不是个好料理的,被顾行知削耳后,他叫了打手将顾三儿层层围住。十数位大汉磨刀霍霍,显得顾家三郎像是头幽闭的猛禽。
顾行知拔出快雪时晴,澄澈之光势贯满楼。众打手神色微凛,听得颜书坤说:“要不是看在张侍郎面子,我才不来吃你这场酒呢!”
他捂着脸,指间满渗着血。戚如珪提剑走近,见张绶躲在角落里,吓得屁滚尿流。
地上躺着那只耳。
戚如珪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颜书坤见南司正使也来了,忙哭喊道:“戚二来的好时候,看看北司的人都狂成什么样儿了,我不过是与顾家小哥说了句玩笑话,他就差点要了我的命!”
颜书坤转过身去,万不敢看那地上的残耳。
戚如珪回头问,“是真的吗?”
顾行知将她往外推了推,低头涩涩道:“不关你的事。”
颜书坤见顾行知事到如今还这样冷淡,心中的火更加旺了。他一声令下,众大汉齐头猛进,整块楼板颤得尘土飞扬,张绶哭出了声。
“娘们儿靠边站去!”顾行知啐了口唾沫,歪头看着刀说:“爷爷我回蔺都正愁没人陪我玩呢,今儿既然碰上了,就跟大伙儿过几招!”
“你疯了?”戚如珪伸剑拦在他跟前,看着越发逼近的打手,说:“你再这么闹下去!这事儿没法谈了!”
“你让开!”顾行知推了戚女一把,趁酒意疯迷,抡起旁边的玉壶倒灌了两口。他喉结几番滚动,喝得尽兴,像是在做上阵前最后的热身。
“给我打!”颜书坤暴跳。
众打手得了令,围住顾行知就是一通拳脚招待。这顾家小哥看着大只,动起手来却灵活得很。
他荡在人堆里,快手快脚,让人眼花缭乱,不过半刻,打手们通通倒地,燕子楼内一片哀嚎。
“就这么些本事吗?”顾行知不屑,“就你们这样的,再多出一倍来,爷爷我也能打!”
“够了!”戚如珪朝他喊,手中的太阴剑已然出鞘,她半跪道:“今日实属北司使失了分寸,还望侍郎大人多多包涵!”
“甭给我唱白脸儿!”颜书坤气得不轻,可又不敢大喊,因为一旦他声嘶,侧脑处的血便会越流越快。
颜书坤怒声道:“兵马司两位可真行啊,难怪人都说你们是对天造地设的疯狗。一个红脸唱得起劲,一个白脸唱得柔婉,顾行知砍下的可是我的耳朵!他真以为他顾家可以仗着威势无法无天吗?!”
跪在角落里的张绶掩了掩袖,怯声说道:“早知道顾家哥儿是个这样的性子,我也不会帮他请人了……”
一边说着,他又哭了起来。
戚如珪看着哭哭啼啼的张绶,原本烦乱的心更烦乱了。顾行知这么一闹,彻底把颜书坤这条路给封死了,原还想借这顿酒套了点什么来,现如今也不必套了,别被大内追究,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经此一夜,顾行知你难逃问责!”颜书坤撤了打手,又看了眼戚家女,语气狠绝道:“还有你!你们两个都脱不了干系!”
顾行知说:“尽管参我就是,我就在这里等着,等你什么时候也能砍了我一只耳朵,再来跟我说这些屁话。”
颜书坤悲愤难言,带上打手狼狈离去。原显哄闹的燕子楼重归寂静,唯剩下几丝张绶的啜声。
顾行知收了刀,坐回到酒桌前,闷头道:“左靖,送张大人回去。”
张绶还想再说点什么,没来得及张口,便被推了出去。
“你这剑不错。”顾行知留意到戚二手上那柄新剑,刚没细看,没留意到上头还刻着二八星宿。
他抿了口酒,看着戚二一言不发,心里不知为何,像犯了什么错似的,虚得很。
戚如珪厉声问:“你多大了?”
顾行知说:“不跟你说过了吗?过了新岁十七了。”
戚如珪又说:“你也知道你十七了?你若不说,我还以为你七岁呢。”
她指着楼下,声色俱怒:“颜书坤是什么人你不是不知道,人家要开玩笑,你就让他开啊!男人们喝酒玩闹本就如此,你开不起玩笑,何必揽这活儿!”
“我就开不起玩笑!怎么了?!”顾行知见戚二动了真格,他也跟着动起真格来,“你知道他们开的是什么玩笑吗?他们说你在燕北就是个娼、妇,是一路睡进蔺都的!你在边沙咬下一只耳朵的事满朝皆知,你以为他们不知道你何故咬耳吗?还不是因为你与那些将士拉扯不清!”
“我就听不惯他这么说你!”顾行知浑身发抖,眼中猩红如煞,“老子管他什么狗屁侍郎狗屁尚书,这种话他就不能说!一个字也不能说!”
“他不是爱笑你咬了人耳朵吗?”顾行知看着地上血淋淋的人耳:“那我就要他一只耳朵好了,以后少听些碎语闲言,说些不中听的屁话。”
顾行知气红了眼,满脖颈处都暴起了青筋。他抽出刀,哐当一声扔在地上,歪头说:“人人都觉得我在蔺都过得恣意,可压根没人问过我是不是真的开心。我每天背着这把刀,耳边满是爹爹的话。他将我留在蔺都,做顾家的第三只眼,我日日谨小慎微,勤勉克制,不给人添麻烦,可连建寰都不愿多看我一眼,我唯一的朋友都没了,连你也不屑理我,所有人都不要我了……”
顾行知一边说,一边哽咽了起来。
戚如珪头一回见着他这样,若非亲眼所见,她真以为顾家小哥是个不知痛的。更不会知道,原来他在蔺都的处境并没比自己好多少,同是弃子一枚,错落在这场黑白交叠的局里,形单影只。
戚如珪坐下了身,恳声道:“是我错怪你了,我向你赔罪。”
顾行知沉着脸说:“你不必勉强自己,你我在燕北,就注定好了没法碰在一起。你不总说我是你的命劫吗?既是命劫,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吧。”
戚如珪摊手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还醉吗?”
顾行知扯了扯领子:“我没醉,我刚是吓他们的,我真醉了,早该把隐疾逼喝出来了。”
听顾行知这么一说,戚如珪才想起他患有隐疾的事。为着这隐疾,顾行知不能喝太多的酒,可他还是喝了,虽然闹了个不欢而散,却也算帮了自己,戚如珪一想到这儿,心里的愧怍更深了。
她替顾行知拾起那刀,快雪时晴笨重,抵得上四五把太阴。楼中的灯火顺势闪了闪,搁在两人中间,拉出一道残线。
她说:“我送你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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