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锦飞快地使了个眼色, 旁边的风阁老心领神会,强掰开李恒景的眼皮。其余人齐手将周嫔按了下去, 切骨的哀嚎震彻凌云。
刘锦稳声道:“殿下可看仔细了,这便于与皇后作对的下场,你以后若是敢不乖巧,惊了皇后, 那就得……”
话未说完,糊味渐起,是肉煎烂的气息。李恒景屏住呼吸,如同一只待宰肥羊,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罪过呀,罪过。”皇后缓步走进,手持佛串,艳光四射。
“你们看看,把人家孩子给吓成什么样儿了。真是罪过……”皇后将他扶起,一脸似笑非笑。她理了理李恒景的头发,温柔道:“恒景不要怕,周嫔只是不听话,所以本皇后要惩罚惩罚她。本宫知道恒景是个好孩子,一定不会怪本宫的,对不对?”
年仅六岁的李恒景哪经得住这样血淋淋的恐吓,他长呕一声,来不及摇头,直接晕了过去。
轮回一场。
李恒景望着身下满身是血的花奴,捏了捏眉,音色嚅喏:“谁做的?”
被吓到的不只有尚宫,连带着那些行刑嬷嬷们,皆被吓得连连磕头,脑袋哐哐砸在地上,抡出一片黑血。
李恒景也不知怎么了,他没有哭,没有叫,没有一丝生气的感觉。他仿佛像是被挖空了一般,徒留下一具躯壳,没有半分痛感。
“回禀……回禀陛下……我等是奉太后之命,处置花贵人。”刘锦忍住胆怯,快人快语,“这花贵人魅惑君上,枉顾天子,竟险些使陛下溺死泪湖,其心可诛。太后深感此女生性之奸邪,故而命下官代为处置。”
“魅惑君上?”李恒景笑了笑,“枉顾天子?这就是她给你们找的好理由吗?”
“你睁大眼睛给朕看看!”
李恒景扯过刘锦的头髻,将她拖到花想容身前。众嬷嬷们被吓得挪后几寸,她们把头压得死死的,都不敢去看花贵人的脸。
“你看看,她是谁!”李恒景声嘶力竭,咆哮声震耳发聩,“她是朕的人!是朕最爱的女人!你们一声不吭就将她弄成了这样!还说什么枉顾天子?!真正枉顾天子的,到底是谁?!”
刘锦被扯得汗毛倒竖,却又不敢叫痛。她瞪着花想容那满脸烧痕肿泡,嘴硬道:“陛下年轻,以后太后会挑更好的人给您,何必吊死在一人身上?”
“你闭嘴!”
李恒景抬手甩过一巴掌,转眼看向那群嬷嬷:“你,过来,把她给我扔进去。”
刘锦忙心头一慑,哭求道:“使不得呀!使不得!这锅里可是滚油!”
“朕当然知道这锅里是滚油。”李恒景撑起身,坐回到太师椅上:“是你们逼我的。”
………………
“我看你要不还是回去吧。”杜若把手从顾行知身上抽开,离了他的怀抱。她自个儿走到窗边,吹着凉风,神思翻飞。
顾行知半躺在榻上,抚着床头的莲纹,自问着说:“怎么今天连你也不待见我?”
“哪里是我不待见你。”杜若叹了口气:“是顾家哥儿一直心不在焉,说好的来陪我,怕是心里装着别的女人。”
“怎么会?”顾行知从后揽住杜若的腰,将头搁在她肩上,亲昵道:“我心里装着的只有你。”
杜若半笑不笑:“是吗?可我怎么听得,从你一进这屋子起,十句不离戚姑娘呢。”
她见肩上的顾行知不得动弹,顿了顿,又说,“在行宫时我留意着呢,你的眼睛在她身上就没移开过。”
“哪有?你看错了。”顾行知亲向她耳下,岂料杜若一偏,用手将他嘴给堵上了。
“我虽是个风尘女,却也不屑于将就。我要是顾小哥你,就大大方方地告诉她,我喜欢你。这么大个男人,连这都不敢承认,还算什么男人。”
顾行知听到杜若这么说,没想到她竟还是个有心气儿的。
从前他以为这风月场里的女人听惯了谎话,只要男人能哄,她们就会照单全收。可杜若不同,她身价贵,追她的公子哥能排到城郊,她做着那只恣意逡巡的浪蝶,却还怀着颗烈女般的真心。
难得,太难得。
顾行知默了好一会儿,渐渐松开杜若:“我与戚二,关系比较复杂,我不知该怎么去说。”
“怎么了?”杜若听出了他话里的别意。
顾行知道:“她今儿求我,让我帮她查点账,贱民署的棚区一到雨天就漏水,衙里人吞了钱,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了。”
杜若正襟道:“我虽听不懂那些朝廷里的事,可也知道,为民谋福是好事。”
“为民谋福当然是好事,可她怎么就不明白,少管闲事这四个字呢?”顾行知拍了拍腿,略有些气还未消尽,“她平时看着也不像是喜欢节外生枝的人,现如今,正是该她藏锋敛锷的时候,她这样热心肠,万一被人抓了把柄,有她一顿受的。”
“这就是蠢。”顾行知说得大声,生怕屋里人听不到。
杜若看着顾行知那气呼呼的样子,不禁掩面笑道:“你还不肯承认你对戚姑娘那点小心思,我看你说得这样起劲,还挺享受呢。”
“所以我要不要帮她?”顾行知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杜若。
对面的她思索片刻,婉言道:“论私心,我自然不希望你帮她,可顾家哥儿不知道,我早年也是贱民署里出来的。正所谓笑娼不笑贫,笑贫不笑娼,既是为民谋福的好事,帮一帮她,也无妨。”
“你当真这么想?”顾行知望着杜若那双秋水荡漾的眼,心中略有动摇。
杜若说:“当然。”
………………
迷离夜色下,许之蘅走得匆乱。他顶着一身黑衣,时不时向后张望。
待他确认无人跟踪后,又去东西各市转了两大圈,直到过了子时,更声乍起,他才拐进了约定好的巷子里。
“待我谢谢那鹅农。”许之蘅将一沓银票递给里头一位八九岁样貌的孩子,看着他那干巴巴的眼神,又加了两块碎银。
“这是给你的,任何人问起你,你都不能提起我。”他摘下兜帽,摸了摸那小孩儿脸,笑得温和。
小孩懂事得很,不曾废话半句,收好钱就往外走。许之蘅亦不敢多留,来不及目送那孩子,旋而融进了月光里。
在他走后不久,那藏着的两人才敢从墙后走出。裴云看着傅临春,说:“一个监丞,居然有这样的心计。”
他先前知道一些国子监的事,也知道是傅临春亲自掌刑,发落了那两个闹事监生。至于关阳行宫一案,裴云从头到尾见着,不用傅临春过多点拨,他就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我之前还纳闷,从来不养鹅的泪湖里怎么多出那样多的鹅。还碰巧就让花贵人赶上了,拉的怀慈帝一起掉进水里。”傅临春拉着裴云后退两步,正想将他往回扯一些,却听见他突然“嗷”了一声。
“怎么了?”傅临春撩起宽袖,见他手臂上不知何时多出三道红印。
裴云懦懦道:“昨儿进刑部法司报到,减等处两个兄弟见了我的脸,说吓人,还说新人有个规矩,得拜参堂礼。我不依,他们就抓着此事不放,就……就……”
“你怎么这么没用?”傅临春看着他那伤,既生气又心疼,“他们把你弄成这样,你还管他们叫兄弟。戚老帅若是知道生了个儿子这么窝囊,可不得难过死。”
“以后总会还在一处办事,能忍则忍。”裴云拉住傅临春的衣袖,调和道:“我不想……不想你再为了我,得罪了别人……”
“得罪什么?!我侍郎加身,还怕得罪两个虾米?”傅临春当场急了,像突绽的烟花,他看着裴云波光流转的眼,坚定道:“这事儿没完。”
……………………
傅临春翌日大早就去了刑部府衙,减等处的人来得晚,直至隅中他才等到要等的人。
主事翟济生是个眉眼精细的,见来的是正受新帝隆宠的傅侍郎,高兴得捧出了自己许久都舍不得喝的信阳毛尖。
傅临春氲着茶香,慢悠悠道:“法司如今有几人?”
翟济生谄媚道:“法司主理谳鞫之职,只做些皮毛上的问审功夫,不算上昨个儿新来的裴司务,拢共就两人。”
“那麻烦你把他们带过来,我有事与他们说。”傅临春放下茶,轻轻一笑,别有一番君子气度。
翟济生也算阅人无数,却从没见过傅侍郎这般玲珑剔透的人。玲珑指他的皮,剔透说他的心,人不但年纪轻轻爬上了侍郎之位,一颦一举也这样自成风骨,着实让人不忍青眼相垂。
他恭从道:“侍郎有什么事,对属下说也是一样的。”
“祸事——”傅临春眺着阁外明晃晃的光,眸泽似琉璃,“你也要替他们扛吗?”
翟济生一溜烟儿地把人带了进来。
“你们就是减等处那两个衙役?”傅临春捧起茶,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
他听闻其中一人说,“正是我们呢,不知侍郎大人亲临此地,有何贵干?”
一样的奴颜婢睐,一样的谄谀取容,一看就知翟济生教得极好。
傅临春笑说,“昨儿法司来了位新司务,听说二位待他很是热情,我竟不知减等处何时成了土匪窝,新人挂牌还得先拜个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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