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越怯怯地攥着红莲的裙摆,睁着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红莲仍是一脸云淡风轻,在清越身旁跪下,而后伸手夹住搭在清越肩上的剑,清越受惊喊道:“莲姐姐,你要做什么?危险!”
却见红莲始终面带微笑看着厉王,轻描淡写地将剑搁在了自己的肩头。
厉王因为醉酒身体不停摇晃,手也有些不稳,连带手中的剑也不停地摇晃着,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那剑一个不小心就划破了红衣佳人的天鹅颈。
“大王,妾愿代清越妹妹受罚,还请大王开恩,放过清越妹妹以及惊鸿苑上下一干人等。”
看着红莲不躲不闪、桀骜不驯的脸,厉王再次俯身凑近红莲道:“你真以为倚仗本王对你的偏爱,你就可以有恃无恐吗?”
红莲闻言红唇一扬,仍旧一脸从容地答:“妾不敢。”
厉王起身,一边后退一边剑指红莲忽然提高音量满含醉意道:“你敢!你有何不敢!你就是仗着本王偏爱你,所以才敢一次又一次地忤逆本王!我告诉你,你也就现在可以逞逞威风,待将来你嫁入王府,看我如何收拾你!”
这一边挥舞着剑一边说着负气之语的酒醉之人再次向世人宣告了他对红莲的执着,令在场看客们议论纷纷,皆称没想到闻名天下的风流大王除了对府中的月夫人“执迷不悟”以外,还会出现第二个让他如此不可自拔的女人。
红莲丝毫不为厉王的威胁所动,仍保持着云淡风轻的微笑提醒厉王道:“大王,莫再后退,当心……”
红莲话没说完,伴随着太子惊慌的一声“皇叔小心!”以及看客们七嘴八舌的惊呼,身体失衡的厉王在本能地拼命挥舞了数下臂膀之后,只听“扑通”一声巨响,他便连人带剑和酒壶一起狠狠地砸进了水池里。
第11章 风流大王(下)
见厉王落水,太子赶忙扑到水池边,连吼带叫地命道:“快把皇叔捞上来!快!”
顿时整个惊鸿苑鸡飞狗跳,太子亲兵、王府护卫队纷纷跳下水池去捞在水中不停扑腾的厉王,将他扛起来送上池边。
厉王被冷水浇得浑身都湿透了,冰冷的刺激似乎让他的酒劲醒了不少,伏在地上不住地咳嗽。
太子连忙解下自己的斗篷给厉王披上,紧张地询问:“皇叔,你怎么样?可有伤到哪里?”
厉王使劲摇了摇他的脑袋,头上金冠便天女散花似的甩了太子及周围的人一脸冷水。
太子只是闭了闭眼,然后淡定地继续询问厉王的状况:“皇叔,可有哪里不舒服?”
厉王一脸蒙昧不知地看着楚隐疑惑道:“四郎?”
随即他又四下望了望,迷糊道:“这里是……惊鸿苑?我怎么了?”
厉王低头瞅了瞅自己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模样,看了看周围的太子亲兵和他的护卫队也都浑身湿漉漉的模样,忽然明白了。
“我落水了?几时?我怎么全无印象?嘶……”
厉王龇牙咧嘴地捂着自己的脑袋道:“我的头……好痛!”
太子见状,猜他应是被刚才冷水刺激到了,暂时酒醒了,不过酒劲仍在,加之刚才冷水刺激,极有可能受了寒,遂对厉王护卫队命道:“你们快护送皇叔回府吧,若有差池,本宫唯你们是问!”
“是!”
两名护卫队士兵一人一边扶起厉王,太子又对厉王道:“皇叔回去后好生休息,四郎晚些时候会派太医前去为皇叔诊脉,还请皇叔务必保重身体,否则爹爹回来若是怪罪下来,四郎如何担待得起。”
厉王浑身打着轻微的哆嗦摇摇晃晃道:“对不住,四郎,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楚隐含笑摇摇头:“一家人,皇叔这是说的哪里话。”
然后他又嘱咐王府亲卫队好生照看厉王,十分恭敬有礼地将厉王送出门去,看着护卫队将他扶进马车,看着他们往厉王府而去,这才回过头对依旧跪了一、不敢擅自动弹的惊鸿苑上下道:“都平身吧,本宫保证,今夜这里不会有任何人被拿去大梁府问罪。”
跪地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异口同声道:“谢太子殿下!”
楚隐走到水上舞台中,躬身将红莲和清越虚扶起来,温文谦和揖道:“红莲姑娘,清越姑娘,本宫代皇叔向二位赔罪。适才皇叔所说乃酒醉之言,不作数的,还请两位姑娘切莫放在心上。”
这一派亲和、平易近人的形象,吓得清越连连福礼道:“太子殿下言重了,民女不敢。”
红莲亦微微含笑默默一福,不置一词。
楚隐含笑点点头,随即转身走下舞池,来到锦娘面前,对身后随从太监招招手示意了一下,贴身太监便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交给太子。
太子接过银票交给锦娘,道:“这个权当今日皇叔损坏贵苑财务的赔偿,还请东主万勿推辞。”
锦娘迅速瞟了一眼,看到那票面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五百两!
对普通百姓来说,一两银子便差不多够一个三口之家一个月的花销了。今日厉王大闹惊鸿苑,除了吓到人外,其实并未造成什么实际损失,唯一影响的大约就是清越今日初次登台献舞的收益。所以楚隐付出了这么大一笔巨款,充分展现了皇家的气度。
锦娘又看了看楚隐,触及楚隐温和鼓励的笑容,终是躬身双手接过,深深弯腰谢恩:“多谢太子殿下。”
楚隐广袖轻挥道:“不必多礼。经此一番折腾,想必贵苑有许多事要处理,本宫就不打扰了,告辞。”
楚隐说完便抬脚率先朝外走去,锦娘率众深揖相送:“恭送太子殿下。”
待太子车辇消失在巷子里,锦娘这才回头瞟了一眼中央舞池里那个正安抚着依偎在她肩头不停抹泪的清越的红衣女子,眉心微微蹙了蹙。
红莲是她两年前外出时在沭阳河边偶然捡到的,当时的她奄奄一息,浑身破败不堪,她于心不忍,便将她救了起来,谁知等她醒来后竟什么也不记得了,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锦娘猜测她八成是从南楚逃避战乱的流民,否则绝不会穿得像个乞丐一样,还差点饿死在路边。
于是,锦娘便将她带回了惊鸿苑。
但是,在调教她的日子里,锦娘才慢慢看出来,红莲的一举一动皆透着贵族气质,颇有教养,才学不凡,且很是聪慧玲珑,教她的歌舞总是很快就能学会,许多东西也都是一点就透。
像刚才这样的情形,她似乎从来不畏惧,常常会在苑里姑娘受到非难时挺身而出,以致苑里的姑娘们都视她为主心骨和支柱。
锦娘敢肯定,她的这种胆识和气度绝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所能拥有的,只怕非富即贵,搞不好还可能是流落民间的王女帝姬,可偏偏她又一直想不起来自己的过往。
还有一件事也一直让锦娘颇为在意。
锦娘自问无论在朝在野,她都还算是有些门路的,毕竟做他们这一行的,三教九流的人都是要打交道的,可这么长时间以来,无论她如何调查红莲,就是查不出半点有价值的东西,这让她十分不解,也颇为不安。
她只得默默祈祷:但愿她不会给惊鸿苑带来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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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王府的护卫队护着厉王的马车缓缓行进在回王府的途中,四下里静得仿佛只剩下马蹄踏地和车轮滚动的回声。
双马拉动的马车中,被冷水浸透的紫衣和楚隐的斗篷都被随意地丢弃在车舆中。
铺着厚实暖和裘皮毯子的塌上,一个像极了刚出浴的美男子横卧着,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撑在眉宇间,似在小寐。
他披散着一头乌发,发丝还有些湿漉,间歇滴答着水珠,身着玄青镶边的广袖中衣连裳,腰间随意地打了个结。
此时,外面赶车的车夫突然说道:“大王刚才玩儿得可还尽兴?您可是把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皇家败类演得淋漓尽致啊!”
车夫相貌平平,是那种扔到人群里就立刻会被淹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寻常相貌,然而他的声音却极尽低沉、浑厚、沧桑,仿佛他曾经历了无数的风霜和磨难,与他那张平凡的脸极不相称。
车内的楚天承闻声睁开了眼。尽管已是三十八岁的年纪,却依旧看不到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明显印记。
此时此刻,他那张霸气侧漏、充满野心的脸与先前在惊鸿苑时判若两人,尤其那双眸子深处透着冷血与无情,平静中透着寒意与锐利,如漆黑夜里泛着凶光暗中窥伺猎物的鹰之眼,视之便使人倍感威压,由衷胆寒。
只见他嘴角一扬,望着紧闭的车门似笑非笑道:“多谢夸奖。”
车外似乎有那么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飘过,随即便听车夫接道:“适才有那么一刻,我还以为你真的醉了,因为你似乎是把清越姑娘当成了某个故人,看起来是真的想纳她为妾。”
楚天承鹰眼一眯,眸中射出犀利的精光,脸上更爬上了意味不明的阴笑道:“既是演戏,自然是越逼真越好,首先要能骗过自己,只有自己相信了,然后才能让那些暗中监视的察子也信以为真,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