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升夸张地摇着头捂着身子打了一个寒颤道:“反正小的是无法想象大公子对我露出笑脸的样子。”
慕篱看着旭升夸张的动作,含笑轻轻摇了摇头。
马车外,还是陆羽、明剑在前开路,慕荣、洛倾鸿在后,马车在中央,玄武带相府众护卫断后,一行人缓缓前行在去往舞阳巫族的路上。
忽见前方一群扶老携幼的百姓朝他们缓缓走来,个个面黄肌瘦、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大多数都光着脚,脚上血迹、泥土混合凝结的伤痕触目惊心。
慕荣浓眉微蹙,此情此景无论看多少,他都还是无法适应。
陆羽摇头啧道:“看这架势,不是逃荒就是逃难的。”
明剑感慨道:“哎,民以食为天,对百姓而言,有口饭吃才是天大的事,可生在这样的乱世,别说吃饭了,就连活命都成问题啊。”
“哎!可怜哪!”
“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像是南楚流民。”
“南楚?”陆羽瞅着流民思索道:“说起来南楚内乱有三年了吧,齐楚争战也近两年了,也不知要乱到何时才是个头。”
明剑语带讥讽道:“我倒是佩服南楚在如此内外交困的局面下竟然还没被吕玄给吞并掉。”
陆羽笑道:“大哥,你这话是在说南楚无用,还是在说南齐无能?这要是被他们的国君听了去,非气得七窍生烟不可,哈哈哈!”
马车后方的玄武看着与他们缓缓错身的流民接过话茬:“若非两年前晏阳公主逃婚,只怕齐楚之间也不会开战吧?”
两年前,南齐晏阳公主吕疏桐逃婚,单方面破坏了齐楚联姻盟约,当时可是轰动了整个乱世。
说来也奇,这吕玄儿子很多,却独独只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可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从晏阳公主十三岁起,多少求亲的富贵王公乃至他国皇族前去求亲啊,但吕玄却一个也看不上,人人都说吕玄爱女心切,都为公主有这样一个为她着想的父亲而羡慕不已。
普通百姓看不透,但那些懂的人自然清楚吕玄打的是什么主意。正因为只有这一个女儿,所以吕玄从一开始就将她的婚姻当作筹码,务必为大齐某得利益最大化。
最终,吕玄趁南楚内乱之际提出齐楚联姻,想借此实现他吞并南楚的野心,谁知公主竟逃婚了!
事情传扬出去,人们纷纷猜测,这公主必是跟情郎私奔了,一时竟还传为佳话,至今还为人津津乐道。
至于南楚得到消息后,知道反抗是死,不反抗也是死,故而抢先一步发兵攻齐,挑起了战争。
两国交战至今干戈未熄,你灭不了我,我也灭不了你,到最后受苦受难的还是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慕荣嘴角轻轻扬了扬,道:“玄武,你还是没长进。”
玄武一脸问号望向慕荣,明剑回头适时解释道:“就算晏阳公主不逃婚,齐楚之间也必有一战,这是迟早的事。”
玄武这才恍然大悟,挠挠脑袋冲慕荣的背影憨笑道:“大公子,玄武是个粗人,您说的那些个弯弯绕绕,玄武搞不懂,也不想懂,太累!”
慕荣只轻笑摇头不语,明剑却叹气摇了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此时洛倾鸿忽然开口:“大公子对时局倒是看得透彻。”
慕荣淡淡回应:“齐楚相争多年,世人皆知,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洛倾鸿只微微一笑,并未再说什么。
他对慕荣的淡漠与疏离已经习惯了,这个人似乎不太愿意与陌生人多交流。这一路上,除了对慕篱和必要的指令外,他基本很少讲话,而他也是个很有眼力见的人,除了例行把脉问诊外也鲜有插话。
所以,这一路上就只有陆羽跟马车里的旭升话最多,明剑跟玄武偶尔插个话,一行人一路行至千流河边都是一片祥和。
就在这时危兆突临,林间群鸟惊飞,路上烈马嘶鸣,有零星被踢飞的碎石顺着灌丛草木密布的斜坡一路蹦跶着滚下,扑通一声坠入千流河中。
慕荣虽反应奇快,在危兆降临前便已勒马回身欲奔向马车,奈何仍为时已晚,五道身影已飞掠而下,径直落在了马车上!
马车内,慕篱因突然的刹车而撞到了车身,捂着脑袋半天缓不过劲儿来,病弱的身子骨也在火辣辣地叫嚣。
旭升也被甩到了车角,摔了个大马趴。
突然增加的重量令马车发出了沉闷的抗议声,当下包括明剑、陆羽、玄武在内的所有护卫纷纷下马,将马车团团围住,刀剑所指,皆欲手刃来敌解救慕篱,唯有慕荣和洛倾鸿始终不动声色。
第15章 不速之客(二)
慕荣左手紧按渊默,密切注视着车上五个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的不速之客。
车前被两名青年护在中间的男子看起来应是核心人物,看身形是一名年约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满头白发,穿一身绣有银灰暗纹的锦缎白衣,戴着一张雕功精细的银制凤凰浴火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漏出一双洞察练达的眼。
他的身上有几道触目惊心的剑痕,左胸前更有一处像是被利箭刺穿的伤口,还在殷殷滴着血,鲜红的血染在白衣上格外刺眼。
其左右两名青年各有千秋,大约都是二十七八的年纪。
左边男子从头到脚都一副冰块相,身着玄青与绯红相间的圆领及膝束袖长袍,脚踩深色锦靴,左手一柄鞘体暗灰的宝刀,通身冷酷气息让人望而生畏。
右边男子一身风流儒雅的气质,身着青花蓝与霜白相间的交领深衣,外罩大袖锦边长衫,脚踏同色彩纹翘头鞋,右手握着一把折扇,不见随身武器,倒是一派文质彬彬。
只一眼,慕荣便知这二人身手不凡。
车尾与玄武等一众护卫对峙的一男一女应是孪生子,长得颇为相似,且看起来比车前两青年要小些。
男子身着交领及膝锦袍,月白锻底配以蝶舞花飞五彩刺绣,脚踏同款花哨翘头靴,尽显放荡不羁,个性飞扬。
女子一袭绛紫翻领箭袖长袍,脚踏同色锦靴,缎面同色刺绣在残阳折射下时不时泛出暗紫异彩,人如其衣,冷艳孤傲,拒人于千里之外。
两人手中佩剑看起来也颇为相似,只是剑鞘配色不同,一苍青,一绛紫。
玄武怒提宝刀直指车尾两人厉声道:“来者何人!快放了我家二公子,否则休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那飞扬男子一副嚣张痞相回敬道:“哟嚯,口气不小,小爷我就是不放,你能拿我怎么着?”
“你!”
玄武气得举刀便要冲上去,此时车内慕篱出声阻止了他:“玄武,切勿冲动,听兄长指令行事!”
慕篱虽被刚才猛然停车的冲击力撞得五脏翻腾、天旋地转、眼冒金星,但依然留意着车外的一举一动。听到玄武的话,他当即出声阻止。
玄武刚迈出的脚立马缩了回去,对马车内的慕篱应了一声:“是。”
随即,他收刀撤回原位,却仍充满敌意与那男子四目相瞪比眼力,谁也不甘示弱。
在这瞬息万变的顷刻间,听见慕篱说话的旭升终于从强烈的“车祸”中反应过来了,见慕篱正要从榻上起来,赶忙唤着“二公子”上前去扶。
与此同时,外面亦传来慕荣的关切询问:“小篱,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慕篱一边招呼旭升将他扶到轮椅上坐下,一边回答:“我很好,大哥,外面发生何事?”
听见慕篱的回答,慕荣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没事,待在车里不要出来,我会处理好一切。”
慕篱听出了慕荣言语中的戒备之意,忙答:“好。”
然后,他对旭升小声吩咐道:“推我到门口去。”
“是。”旭升将慕篱推到车门前,而后动作飞快地在车角木箱中翻出玉绫裘,麻溜回身给慕篱披上。
马车外,慕荣锁眉凝视那戴面具的中年男子道:“阁下何人,为何劫持舍弟。”
虽是问句,却被他问出了威胁的意味。
中年男子不及回答,他身旁那冰块脸便小声提醒道:“盟主,他们快追上来了。”
中年男子“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方对慕荣揖道:“大公子,我等并非有意冒犯,出此下策实属无奈,还望大公子多多包涵。”
慕荣抓住了中年男子话中的重点,登时语气也严厉了几分:“阁下认得慕荣,且是刻意劫持舍弟以求自保?”
此人非但认得他,还知道劫持慕篱为人质可求得自保,就代表他们所遇之事不但与朝廷有关,而且多半还牵扯权贵。
中年男子不答,算是默认。
慕荣眉头皱得更紧,看似无波的脸更加阴沉不悦,口吻也更加不客气了:“你到底是谁!”
中年男子朝慕荣一揖,字正腔圆答:“在下独孤仇。”
在场众人闻之各自暗惊,就连一向波澜不惊的慕荣也略表意外。
福祸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三世因果,循环不失;司过夺算,天地有灵。
止戈为武,以彰天道;沧浪靖平,海晏河清。
司过盟司过盟,江湖名门司过盟,自比天地之神,司世人之过,代行神旨,惩恶夺算,不可谓不狂妄!而身处乱世却奉行以武禁暴,止戈定乱,让百姓休养生息,以期天下太平,此志又不可谓不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