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围观众人虽然离得远,却也不免遭殃, 在强劲的掌风下往后摔成了一团。恰好挤在那一片人堆里的流澄和别人一同摔在了一起, 与在场的很多人一样,人生头一次感受到武林中顶尖高手的威势,顿时除了惊叫和震慑,完全没有别的感想。
但这一掌没有伤到耿深分毫。
耿家在江湖上的地位如日中天了十余年, 不光是因为耿家人个个出息, 也不仅是因为耿深于权谋上的手腕,甚至不仅仅是因为那人尽皆知的化骨手——与这武林中任何一个世家门派一样, 耿家有非常全面且长足的武功沉淀。世人虽久未见耿深亲自出手,但他没有半日荒废武学。
耿深在避开岑明的第一招后, 没有立刻回击,而是向侧旁飞撤, 语速稍快地道:“岑掌门,事情还没有弄清, 贸然出手是否有损风度?你我之间若有私怨, 大可私下解决,何必搅扰谈兵宴?”
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岑明的第二掌已倏然而至,耿深只好抬手格挡, 略做两招反击后立即再次后撤。
岑明显然没打算继续和他在言语上干耗,只丢出一句话:“请认真打架。”
耿深:“……”
台下有人高喊:“岑掌门不是第二名吗?”
“第二名怎么挑战第三名?”
“不合规矩啊!还不快住手!”
这几个说话的大约是亲耿家的一派,有的冲岑明喊,有的直接冲少林那边喊。
已经退下场的击鼓僧人面露难色,只好向寺中方丈请教。
广虚其实也没料到岑明会直接出手和耿深打,更没想到这人居然一上来就说了自己要杀人,这与他从前所认识的明宗掌门似乎完全不同,但仔细一想,却又很符合岑明的作风。
方才耿深联合其他人闹了那么难看的一出,少林的人此刻对耿深都有一肚子火,见到有人出手教训自然不会反对,但耳根子软的广虚听了耿深先前所谓“私了”的话,又听周边不少人连番质疑,身边的几位少林弟子也都小声请示,不由得又有些动摇:“这……岑掌门已位列英雄榜第二,挑战排名第三的耿家主确实不太合规矩……”
他话才说完,就感觉那台上的掌风几乎扫到了自己脸上,两条长长的胡须被风吹得飘了飘。
广虚:“……”
岑掌门出手太有英雄气概了,这还隔着那么远呢!
然而台上的两人正激烈缠斗,耿深显然听见了广虚的话,然而此刻主动权不在他的手中,即便他要停,岑明也不会让他停。
只是台上的二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一直坐在中间不发一言的普鉴大师开口了:“可有规矩言明排位高者无权挑战排位低者?”
广虚不得已动摇了一点点的立场于是立刻又坚定了:“没有。”
耿深:“……”
在场众人:“……”
谁说普鉴大师改脾性了,一时的隐忍是为了更好的爆发,大师依旧嫉恶如仇啊。
在场众人各自怀着心思,几乎没有一个是冷静的。明宗自从立派之初便始终坚持出世,碧落教放权不理,这几年的中原武林几乎是登封少林和杭州耿家的天下,各方派系斗争得非常明显。今日这冲突在全天下人的眼前被搬到明面上来,少林与耿家互相针对的意图如此明显,加上明宗的介入和十三年前夏侯家灭门一案旧事重提,无数人的脑子都转得飞快,站队的不站队的都在吵闹。
普鉴说完话,别人还没说话,居然是岑明开口了。
“可能是有些不合规矩。”岑明说话间,一个轻巧的后仰,不多不少地避开了耿深的化骨手,即便在如此险象环生的激斗中,他的话音仍旧不疾不徐,连口气都没喘。
台下人:“就是啊!简直是乱来!”
岑明继续道:“那就由耿家主来挑战岑某吧。第三挑战第二,我觉得挺好。”
他说着双臂交错,袖袍一翻,掌心击向耿深的头颅,后者精准地避开,于是擂台上那一方大鼓遭了殃,四分五裂地炸到了场外人的身上。
耿深:“……”
台下心情跌宕起伏的众人:“……”
耿深心知岑明铁了心不放过他,此刻不答应也得答应。
他的手臂重重地砸上岑明的肩膀,手腕翻转往下一抓,简洁有力地沉声道:“也好。”
无人再有闲话可说。
擂台边那位老实巴交的小僧人想要敲鼓,却发现鼓早已经变成了碎片,好在鼓槌还在自己手中,于是兢兢业业地直接敲在了擂台边:“英雄榜第三名,杭州耿家耿深,挑战英雄榜第二名,益州明宗,岑明!”
这句话像是被一种魔咒涨满,甫一吐到空中,便带着强大的张力炸了所有人满身。
即便是对武学一窍不通的耿玉瑾也不由得在此时热血沸腾。
岑明的肩膀一抖,动作并不迅疾,却极为巧妙地化解了砸在肩上堪比破石的力道,他的右手蓦地抬高,接住耿深下压的手腕,沿着他手臂的轮廓一转,手背在其脉门一敲,同时左手击向耿深胸口。
耿深脉门遭震,浑厚的真力自手腕处袭向他的肩部,他心知无法逃脱,硬扛了岑明这一掌。在岑明的手掌碰到他胸口的同一时间,耿深抬手扣住岑明的那条臂膀,向下一捋。
分别在不同方向的耿琉璃和耿玉瑾双双变色:“爹!”
耿深嘴角溢出一丝血线。
岑明面不改色地将自己被卸掉的左臂一拉一送,安了回去。
明宗的夺命之掌没能夺了耿深的命。
耿家的化骨手也没能碎了岑明的手臂。
方才还闹哄哄恨不得拆台子的在场众人,此刻已经鸦雀无声。高手过招每一瞬都能要人命,这样的交手很多人一辈子都看不到,而在场的很多人都知道自己这辈子可能就只有这一次机会能见识了。
无人知晓台上的二人伤到什么地步,因为二人皆不动声色,瞧不出状态深浅。方才交换的那一招仅仅令二人停顿了短短的一瞬,立刻又缠斗在了一起。
管少师没空分出半片眼神来给其他人,他的双目紧盯着台上凶险无比的交手,同时感到身边的人亦是极度专注。
他发问:“可听得出招式?”
裴宿檀的双目始终无神地低垂,但此刻他亦全神贯注于台上:“听不出。太高明了。”
管少师见那二人接连两次交错之后,耿深的发冠散落,在地上撑了一下才再次接住岑明的招,叹服道:“我可能还要二十年,甚至二十五年。”
裴宿檀:“你所言乃耿深,还是岑掌门?”
管少师:“你辨得出二者?”
裴宿檀道:“耿家功法刚猛迅疾,论狠厉无出其右,明宗稳扎稳打,极浩瀚且玄妙,前者类龙爪手与枯焚掌之结合,后者如龙爪手与太极之交融。”
管少师陷入思考。
“你认为谁会赢?”他问。
裴宿檀道:“与你心中所断一致。”
管少师继续看了一会儿:“嗯。”
六年前,岑明与普鉴大师之间,在三十招内就分出了胜负,而那时候岑明为了击败耿深,花了近两百招。
不光是因为与普鉴大师相斗时双方点到为止,而耿深不撞南墙不回头。
更因为当初岑明对于耿深而言并非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高出的距离不够,则无法在短时间内结束。
六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人只能看着自己的进步,或怒其不争,或沾沾自喜,但只有在与别人比较之后才能下结论。
今日,在同一个擂台上,五十招内,耿深捂着胸口向后退出数步,继而在与岑明对的下一掌中单膝砸于地,平滑数尺,在擂台表面留下一道拖痕,没能在三个字的时间里站起来。
岑明的白衣上染了自己的血,他擦了嘴角,在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也没有停顿,仅仅迈出一步,便跨越近一丈,出现在耿深身前,高高地扬起了右掌。
耿琉璃冲上了擂台。
围观众人发出惊呼。
广虚大师:“且慢!”
几乎与耿琉璃一同冲上擂台的一个人影:“等等!”
少林旁边的坐席里一声孩子的清脆喊声:“且慢!”
耿琉璃挡在了耿深跟前。
卫三止拉住了岑明的手。
管少师倏地转头看向裴宿檀。
刚卯足了劲喊了两个字的无衣站回到裴宿檀身边。
耿深越过挡在身前的耿琉璃,震惊地看着那一身道士袍的卫三止。
耿琉璃同样震惊:“你怎么还活着?!”
卫三止没看他们,他松开了拉着岑明的手,挠了挠后脑勺:“呃,前辈,不好意思,来晚了点。”
卫三止知道岑明看见他来了,不然以他自己的半吊子轻功,根本来不及拦下这一掌。
岑明看了他一眼,浑身温吞的杀气顿时收敛,语气温和得像对自家孩子说话的长辈:“嗯,算是及时。”
算是来得及时——再晚出现一秒,他真的会直接杀了耿深。
卫三止很少被人这样看着,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抓了抓袖子。
岑明带着卫三止和耿深他们拉开了距离。
耿深抓着耿琉璃的胳膊站起来,他口吐的血从下颌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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