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芊芊看着这个自己从未抚养过的儿子, 心中有少许波澜。
“我只是生了你,没养过你,自然没资格教你。”巫芊芊一眨眼就掩盖了自己起伏的神色,话说得风淡云轻, “所以我的话你愿意听就听, 不听可以转头就从耳朵里倒出去。”
赵杨白还沉浸在巫芊芊乍然出现的震惊里,自己都还没做好询问的心理准备, 就听见她坦然承认了是他亲娘,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爹是个正人君子, 这一点你完全不用怀疑。虽然我同他不太合适,但生了你, 我也没后悔——不然不会让你长这么大。”巫芊芊望着台上,“这世上有很多很荒唐的事, 我就做过不少, 你将来也会做,所以有时候别怪别人荒唐。”
赵杨白:“我到底是——”
“那些人吵嚷得再难听,都是为了图个恶心的乐子,你亲爹是谁这件事, 跟他们没什么关系,其实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你长这么大,什么人正经养过你,你自己心里有数。”
赵杨白:“可少林的名声就这样完蛋了,如果你真的和广悟大师……不管有没有,你为什么不上去说句话?”
巫芊芊用怜悯的目光瞥了他一眼:“我说话有人信?”
“可——”赵杨白急得脸通红,最终还是熄了火。
“你知道那遗书上的一悔说的是什么吗?”巫芊芊指了指台上,“我哥,就是你舅舅,去踏红谷杀赵渊,被当时在谷里的广悟拦下来,重伤。虽然赵渊也重伤了,但因为广悟帮了一下,被赵渊找着了几回,于是我哥死在了那老头子前面。”巫芊芊看见赵杨白震惊的神色,淡淡地笑了一下,“赵渊打死我哥的那一招用了我们巫家的毒经,广悟才知道帮错了人。”
“等等,巫……巫重葛不是还活……”
“索命鬼活着,但巫重葛早就没啦。”巫芊芊耸肩,“广悟觉得他帮赵渊灭了我家满门,这个坎他一直过不去,后来就回了少林。”
赵杨白:“所以你和广悟大师真的……”
“你看看这些人,每个人身上都背着一大堆坎呢,相比之下小子,你可活得太顺遂了。”巫芊芊挨个指着台上的人,“你以为耿深过得很好吗?他昧着良心干了一堆伤天害理的事,这么多年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我看他到现在都弄不清自己要什么,一会儿还要倒个大楣,挺可怜的。”
“你这个年纪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心里得有杆秤,不能让别人拖着秤砣把你给带跑了。不然会像我一样,”巫芊芊指着自己的鼻子,“该争取的没争取,该丢干净的没丢干净,活得很虚无的。”
赵杨白怔怔地望着她。
“就说这么多,再待下去我可能没命走了。”巫芊芊见有人注意这边,将兜帽遮得严实了点儿,站起来,“看见你长这么高我心里还挺高兴的,那么巴掌大的崽子还能有今天,老天待你不薄。”
赵杨白见她毫不留恋地转身,情急之下牵住了她的袖子:“等等——”
巫芊芊停住。
“等等,你,我,你……”赵杨白心中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挑了一个问题,“所以我爹到底是……”
他没问完。
“算了。我不想知道了。”赵杨白喃喃道。
巫芊芊抽了袖子便走。
“那——”赵杨白再次拉住那片衣角,“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他见巫芊芊不说话,有些脸红:“就、就这样突然出现也行,我……”
巫芊芊突然回头,用一种很奇特的目光看着他:“你不恨我吗?”
赵杨白似乎无法被巫芊芊直视,有些结巴:“我、我其实有点……但这不冲突吧,我是说恨你和想看到你。”
巫芊芊凝视了他片刻。
“再说吧。”
然后她就从人群中消失了。
赵杨白愣愣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恍然发觉,从头到尾,巫芊芊都没有碰自己一下。
他正出神,忽然被一阵喧闹打断了思绪。
不知是谁煽动了人群的情绪,很多人高喊谈兵宴不要办了。
但谈兵宴怎么能因为这种事不办?
就连赵杨白听了都觉得可笑,一桩没影的八卦而已,往别人头上安罪名就算了,还想要因此中至谈兵宴?
显然这么想的不止他一个人,于是人群又争执起来。
赵杨白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声势浩大的吵架,本有些许想要退缩,心中却又升起某种释然和可笑,因此重又坐下来。
方才不知跑到哪里去的耿玉瑾也回来了,他俩相互看了一眼,都没有询问。
赵杨白:“他们居然要叫停谈兵宴。”
耿玉瑾也是愁肠百结,对于这个自己亲爹弄出来的场面感到无可奈何,只能安慰道:“不会的,至少要熬到今年的红榜和功法簿新修出来。”
事实证明,耿玉瑾的判断是对的。
在这样的吵嚷声中,一直端坐在旁的明宗宗主岑明,低调地站起了身,拎着衣摆,一级级走上擂台。
他一身白色的粗麻布衫,走路无声,举手投足温和得像个读书人,然而就是在这样读书人一般的动作里,场上的叫嚷由沸腾渐渐地静了。
岑明站到了台上,放下衣摆,先向少林的方向拱了拱手,然后宽袖轻轻一扫,祝煜感到一股推力落在了自己胸口,不容分说地将他推出了擂台,却又不凌厉,竟让他这个没有武功底子的人仅是踉跄了一下就在台下站稳了。
紧接着,那面目全非的“贺良”尸体也被推了出去,落到地上,周围的人连忙捂着鼻子闪开。
全场鸦雀无声。
欧阳如玉着了魔似的道了句“娘哎”,被他爹狠狠地掴了一下大腿。
“在下不是刻意打断,只是诸位争论不休,不知何时能有个结果。”岑明开口,声音温吞稳重,令人如沐春风,“在下是个急性子,有件不太私的私事,想趁这个档口先办了——不打扰诸位争论,请继续。”
无人再继续。
“看来诸位或许已经有结论了?果然谈兵宴还是得办的。不过是稍有插曲,列位英雄不愿上台打断罢了。”岑明闲庭信步,有礼有节,“那么,岑某不才,便来做这个扫诸位兴的恶人,抛砖引玉,挑战英雄榜第三位豪杰,十三年前便将苏州夏侯家一网打尽并成功取而代之的——耿深耿大侠。”他面带微笑,“耿大侠,接招否?”
显然,人群从来都不擅长沉默。
岑明的话音落下后仅仅空白了一瞬,四面八方海一般的吵嚷声便炸上了天空。
在那庞杂的议论和呼喊声中,管少师终于看了身边的友人一眼。
不知什么时候,裴宿檀已经不再是那一副事不关己风淡云轻的样子,他正襟危坐,双目看不见,管少师却觉得,他正在很认真地欣赏着这幅景象。
大约是山寺前的声浪过于强大,山寺偏院中寂静了三日的那张床上,总算有了一点动静。
昨夜三思反反复复烧了几阵,他一宿没睡,上午蜷在旁边的小榻上休息了一会儿。方才外头鸡飞狗跳了一阵,把他吵醒了,这会儿吃过了午饭,便端着水坐到床边,一手将三思的上半身微微托起来。
他觉得三思瘦了。
虽然不至于就剩一把骨头,可这么抱起来,感觉就是与先前活蹦乱跳的时候不同了。
脸也尖了些。
虞知行叹了口气,将碗送到她嘴边,缓缓倾斜。
昨天起,三思就能进些水和汤药了。昨晚她发烧时似被梦魇缠绕,一面发汗一面皱着眉头,梦中抽动时勾了一下虞知行一直拉着她的手指,把虞知行涨上来一半的瞌睡都勾跑了,可惜白高兴一场。如今她虽然尚未恢复意识,但已经是很大的好转。
水一点点地流进三思嘴里,虞知行的动作十分小心,认真地盯着她的嘴唇,因此没有注意到她垂在床边的手指又勾了一下。
虞知行往她口中倒了一点水,便赶紧将她嘴角流出来的水拭净,他的袖子还在她嘴边,忽然怔了一下。
他好像看见三思的眼皮动了一下。
等他再仔细看,却又似乎是错觉。
他把她嘴角的水渍擦干净了,继续拿起茶杯贴在了她的嘴上。
眼睫毛好像动了一下。
不是好像,是真的动了一下。
虞知行的视线凝在三思的眼睫上,发怔。
怀里的身躯忽然微微动了一下。
紧接着又动了一下。
这回是真的了。
大约这喜悦太过隆重,虞知行的喜悦姗姗来迟,从方才出神起便一直往三思口中倒水的杯子没拿走,水漫了金山。他木讷地慢了半拍,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躺在他臂弯里的人便骤然咳嗽起来。
茶杯被打翻,**地泼了三思一脸。
虞知行赶紧跳起来给她擦脸,手忙脚乱极不协调,没留神又抻到了自己可怜的肋骨。他被这大喜过望冲昏了头脑,这辈子头一回体会到笨嘴拙舌:“你、你……”
那被他浇了一脸水的伤患咳嗽了好一阵子,双眼眨巴眨巴勉强地睁开了一半,说话时嗓子干哑,大半是气声:“你是想、想淹死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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