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不是还要傲视群雄吗?
顾昭欲笑,可似乎如此情势不太妥当,他只得绷着嘴角,不敢去看郡主的眼睛,侧过头去瞧她的伤势。
他的手刚轻轻抚上她的脚踝,郡主便十分敏感地一颤,她朝后头小心缩了缩。
“疼,你别摸。”语气中哭腔满满。
他瞧着她衣裳也脏了,遂将外袍脱下盖住她,将她自地上抱起,郡主怕再摔着,忙条件反射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却在他怀中兀自懊恼,明明可以十分冰冷地离开,现下却搞得一团糟,连路都不能走,还要依仗这个人。
郡主心中,憋屈得厉害。
她瞧着自己身上盖着的衣裳,想起曾经,在护国寺,他也是这般无奈地将衣裳为她披上,将她抱起。
那时他对她,平心而论,其实是不错的。
哎,为何,为何偏偏要退婚约呢?
郡主心中一叹,这么一想,他曾经给的甜,便都成了涩。
顾昭抱着她慢慢下了城墙,望了一眼她的脚踝,不动声色道,“你这脚伤得有些厉害,须得找个医馆瞧一瞧。”
她点点头,“我回府之后叫人去请大夫。”
“不行,要立刻去看。”
她瞪大了双眼,“伤得竟有那么严重吗?”
世子的神色变得不自然了起来,他轻轻咳了一声,没开口,只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他曾说自己懂些医术的,郡主心中不疑有他,便答应了下来。
幸而现下时辰尚早,街上没那么多人,郡主便不必闪躲,安心窝在他怀中。
不一会儿,便到了医馆,他抱着她刚入了门,立刻便迎上了一个大夫,瞧见二人这般模样,忙问道,“不知尊夫人怎么了,可是何处不舒服?”
夫人?什么夫人,她明明……
“嗯,她扭到脚了,店中可有女大夫?”
“这不巧啊,店中原是有个女大夫的,只是昨日告了今日的假。”
“店中可有伤药,给我一份亦可。”
“有有有……”
大夫说着,忙从药台下取出一瓶药拿了过来,细细嘱咐道。
“公子将此药涂一些在手上,轻轻帮尊夫人捂上一会儿,三个时辰一次,涂上一日便能好了,要小心叫尊夫人这两日不可走太多路。”
顾昭点头,“可有隔间?”
“有的,公子随我来。”大夫领着顾昭去了隔间,将药放下,为他们关上了门。
终于清净了,方才那大夫,似乎跟她作对般的,一口一个尊夫人……
“我来帮你涂药。”
“我不要。”
他攥着药瓶,抬眼静静瞧她。
郡主的气焰在他的注视下一寸一寸地矮了下去。
“疼……”她弱弱地辩解着。
他伸手扶住她的小腿,安抚道,“你且稍稍忍忍,我轻些……”
他伸手褪了她的鞋子和袜子,郡主暴露在空气中的莹白的脚趾微微颤抖着,纤细的脚踝此刻红肿一片。
顾昭将药倒了些在手上,抹开了些之后捂上了她的踝骨。
有些冰凉的触感叫郡主情不自禁地蜷缩了脚尖,她咬住了下唇,努力叫自己不出声呼痛。
顾昭感受到她没那么抗拒了,试探地轻轻揉着。
被旁人攥住了脚踝这样揉着,郡主全身都是紧绷着的,他这般温柔对待的那处此刻痛中又带着些撩人心扉的痒,委实磨人。
药被一点点吸收,顾昭终于收回了手,帮这郡主小心穿好鞋袜,再将她抱起出了医馆。
亲自将她送上马车之后,世子深深瞧了她一眼,正欲离开,郡主攥住了他的袖子,声音软而糯,“你的衣裳。”
她正欲从身上将外袍拿起来还给他,却被他按了下来,“不必了,你衣裳脏了,盖着吧。”
郡主没再坚持,只又道,“我回府之后,便差人送还给你。”
她本意是要与他撇清关系的。
谁知世子叹了口气,无奈道,“顾王府并无多少百两黄金了……”
经不住她这般一来二去的折腾……
郡主听得脸颊一红。
第43章
回府之后,郡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药还在顾昭那里——
方才走的时候他没交给她。
郡主仔细地回想了一番,却发现自己实在想不到那药叫什么名字了,毕竟她连药瓶子都没碰到过,只是在药馆大夫拿出来时看了一眼。
若是此时再唤个大夫来府上,定是会惊扰到父亲的。
他为人父,爱之切,素来爱小题大做,若叫他知晓自己脚伤了,定然是会一直念叨的。
郡主生平最怕旁人唠叨,想想便觉得不妙,还是莫让他知晓罢。
这般想着,郡主张口使唤了一个随侍,让他寻来车夫。
车夫须臾便到了。
唐映摇瞧见人来了,将手上的衣裳拎了起来,“你去……”
车夫瞧见那衣裳,“噗通”一下,自己的左脚绊到了右脚,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车夫瞧着那件自己前不久才还了的衣裳,面如死灰。
他不知道这衣裳,是如何又回到郡主手中的。
也无怪他不知晓,早晨送唐映摇去城门外的车夫,是唐国公的车夫,如今又被唐映摇使唤过来的,是她自己的车夫。
车夫早上未驾车,自然不知晓郡主将衣裳摔脏这回事。
车夫哀嚎,“郡主,我真的上有老,下有小……”
郡主听他哀嚎得直头疼,她稍稍调整了神色,一个凌厉地眼风扫了过去,车夫忙委屈闭嘴,却依旧泪眼汪汪。
郡主只得无奈道,“你给我备车,我亲自去顾王府……”
车夫如得了恩典一般,慌忙去备了车。
到了顾王府,守门侍从瞧出是国公府的马车,忙过来相迎。
车内,小郡主嗓音清脆道,“你们家世子呢?我找他。”
“回郡主,我家世子未在府上……”
郡主没想到自己扑了个空,“他去哪儿了?”
世子是去应四皇子的约了,可这事,倒不便说与旁人听,侍从只得委婉道,“世子约莫须臾便回来了,郡主不妨在府内等上片刻。”
郡主想着倒不能白来一趟,遂便应下了,“我腿脚伤着了,且找个人来扶我进去。”
侍从忙应下。
不一会儿,便来了两个王府侍女,将郡主掺扶进了府中。
郡主光临王府的事情,被柳老先生得知了,而彼时,柳老先生恰好闲着,又想起那日,世子对人家郡主做下那等事情……
柳老先生琢磨着,该过来瞧瞧郡主。
郡主正在喝茶,悠然自在地仿佛是自家后院,桌子上还好生放着几碟模样精致的茶点。
这顾王府的家仆,倒真是贴心,连她爱吃茶点都知晓。
郡主刚放下茶杯,便瞧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朝这边走来,那人须臾便走近了来。
“柳……老先生。”郡主嗫嚅道,柳老先生笑得格外慈祥。
“学生伤到脚了,不便给老先生行礼了。”
柳老先生在石桌另一头坐下,“不敢当不敢当,郡主瞧着这顾王府,可还舒畅?”
“唔,甚是舒畅……”
王府的规格,自然是比国公府要高出一个体制的,毕竟再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的府邸。
“那郡主以后不妨常来做客。”柳老先生笑眯眯道。
那倒不必,郡主心中嘀咕道。
“郡主习得一手好字,一直令老朽难忘,不如趁着今日闲暇,再写与老朽观之?”
这是柳老先生的毛病,惯爱与人交流这些风雅之事。
“咳咳……”郡主有些慌张,要命,这老先生真是要命。
“学生伤到脚了,不方便,还望老先生见谅。”
柳老先生一怔,因他实在想不出,这伤了脚,和用手习字,有何出入。
“无妨,郡主的文章写得也甚妙,不如现下与老朽再深谈一番?”
那日课业的观点是什么,她全然不记得了……这老先生再追问下去,她怕是要瞒不住了。
就在郡主十分纠结着找何借口之时,旁边随侍的一声“世子……”
叫郡主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她猛得侧过脑袋望去,眼睛里也亮亮的。
顾昭被她瞧得脚步一顿。
他方才回来时,才发觉药忘了交给她,正欲拐个弯儿送去国公府,便瞧见门口停着国公府的马车,马车旁站着的车夫对他神色躲闪,正是那日她差遣来还衣裳的。
他微一沉吟,心下便知晓,是这郡主找上门来了。
他心中自然是欢喜的,现下瞧见她对他露出这样少见的神色,还以为是自己生了幻觉。
这么一来二去,便又到了该上药的时候。
郡主跟在世子身后,被两位侍女扶着一路到了偏厅,坐到椅子上之后,郡主终于悄悄地松了口气。
她这小动作却全然被顾昭瞧到了眼里,“怎这般紧张?”
郡主叹了口气,“老先生一直追着我问那日的课业,我险些快要露馅儿了……”
“难得能瞧见你怕过谁……”
“那是授课的先生,我对之是敬重。”
哪里有害怕。
他掏药瓶的动作一顿,垂眼瞧她,不动声色地提点着,“我也是你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