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人去准备国丧要用的素缟吧……”
“是。”
皇帝一直对外隐瞒身体状况,知情人是少数,前些日子他病好,大家便以为是真的好了。
此时突然驾崩,确实叫一众人措手不及。
京中很快便传开了哀痛的气氛,连顾闻渊的继位大典也办得十分低调。
从前期准备到正式继位,通常是要有三日的功夫,可到他这里,仅一日便完成了。
连皇帝朝服都是尽量从简,匆忙赶制出来的,继位大典完成之后,顾闻渊便叫人着手全力准备国丧事宜。
顾昭静坐在偏殿喝茶,瞧着这位新帝归来,极淡地勾起了唇角。
他面上是谨慎而疲惫的神情,金色朝服压在身上,整个人还未淬炼出帝王气质,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没想到做皇帝,还是件苦差事,还是三哥精明,我……”
他顿了一顿,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道,“朕倒是糊涂了一次。”
刚做了皇帝,自称总是换不过来。
“皇上适应两天,便好了。”顾昭不咸不淡地在一旁继续道,“以后会越来越苦的。”
顾闻渊,“……”
现下这点苦头算什么,才刚刚开始。
“顾闻启他……”
顾闻渊似乎还有些担忧,他带兵前去平蛮夷之乱,如今听到这么个消息,会不会一个不忿直接杀回京城。
顾昭摇摇头,“无需担忧这个,顾闻启是先皇下了诏书派遣去平蛮夷的,他若回来,名不正言不顺,会落个谋逆的大罪在头上,况且,他的母妃,还在这皇宫中,不是吗?”
顾闻渊觉得此刻的顾昭,如同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一般,拉他入伙,真是没错。
“他即便是平安归来,没有皇帝准许,也是进不得这宫中来的,他的母妃,没皇帝准许,也出不去。
现如今有战事拖着他,他暂且回不来,他日若回来了,一切便都尘埃落定了,你便也稳稳立足于这天下,何惧之有?”
顾闻渊将这一腔鼓舞听下来,顿时心安了许多,顾昭瞧在眼中,不动声色地又补了一句,“前提是你能在短时间内便强大,立足于天下。”
顾闻渊的心因着他这话又稍稍提起了些。
信心不好给太过,一定的危机,还是十分有必要的。
老皇帝一早便着手给自己在皇室陵园修建了陵墓,前不久刚竣工,如今倒正好派上用场了。
皇帝的灵柩会在宫中停放三天,三天之后才会起灵,送往皇室陵园。
这三天,朝臣后妃皆日夜跪在停放皇帝灵柩的大殿外,哀痛不已,哭声盘旋在整个皇城,昼夜不停。
身为皇室一脉,顾昭理应也在其中的,可他断做不出对仇人这般姿态,顾闻渊知晓内情,也便随他去了。
国公府内。
郡主如今才有些后悔,为何他爹不早一步告老,辞了朝中职务,如今也不必吃这个苦,去没日没夜地跪在殿外,跪完还要去送灵,不晓得他身体可吃得消。
“郡主莫如此担忧了,老爷如今正值壮年,身子骨儿还是可以的……”魏嬷嬷在一旁劝道。
郡主这般忧虑,叫不知情地人还以为,国公爷如今已经耋耄之年了呢。
魏嬷嬷瞧着郡主眉心依旧未舒展,遂又道,“郡主可知,此次守灵的,还有老太傅,他如今可年入花甲了,身子骨依旧硬朗着呢。”
“真的?”郡主半疑半信。
“嬷嬷何时骗过郡主?”
郡主眼珠一转,嘴上未搭话,心中却道,那可多了,嬷嬷总骗我药不苦呢。
魏嬷嬷瞧着郡主这般神色,就知晓郡主心中想的,定然和这乖顺的面上,是反着来的。
主仆二人又逗了一番趣,唐国公回来了,郡主瞧着父亲疲惫的神色,不忍多打扰,忙叫他吃了晚膳便歇息了,一连几日都是这样。
终于熬到了皇帝灵柩送往皇室陵墓那日,天色阴郁,似是要下雨。
仪仗队十分小心地抬着灵柩,灵柩后头跟着百官送行,皆一身素缟,面容哀痛。
一路上百姓皆退让开来,俯首跪地,风卷落叶飘荡,秋风凄凉。
呜咽的声音传遍了京城上空,仪仗队行至京郊,天空开始飘洒起蒙蒙细雨,更为此刻凄切的气氛添上了三分悲凉壮阔……
唐映摇守在国公府中,早早命人烧了许多热水,准备了衣物,瞧着这恶略的天色,爹爹又劳累了许久,回来怕是要生病。
一场秋雨一场寒,快要入冬了。
邻着晚上,唐国公才回来,果真身上湿透了,连鞋袜都是湿的,唐映摇忙将他拉进室内。
唐国公瞧着屋子里燃的炭火,哭笑不得,“摇儿这阵仗,为父还以为要入冬了呢。”
唐映摇没心思跟他贫嘴,只催着唐国公去沐浴更衣,莫要再受凉了去。
唐国公应了一声,起身去了。
正是国丧期,京城顿时寂寥了起来,各府上不许嬉闹杂耍,酒楼也不开张,连戏班子也停了。
皇帝死前交代国丧不必服三年,不然不知又要耽误了多少世家儿郎的婚姻大事了。
那场秋雨过后,天气果真越发寒凉了起来,郡主怕冷,终日缩在屋子里不肯出门,炭火也是一早便开始用上了。
这日,郡主过世娘亲的母家——多年前南下的林家来了书信,言如今天气转凉,叫国公爷同郡主南下去林府做客,也能避避寒。
这书信年年都有,只是每年都被郡主好生回绝了。
之前那些年,林家都只是邀请郡主一人,毕竟国公爷在京中有要务,也脱不开身,郡主心中放心不下爹爹,遂皆推了去。
只是今年,爹终于卸任了,清闲许多,不妨真的可以南下去看看。
郡主思量许久,瞧着窗外呼啸的寒风和自己身上裹紧的小被子,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去,拿这书信叫我爹瞧瞧,告诉他我今年有意去……”
“是。”下人忙小心接下书信,挑开了帘子出了房门。
走到廊下,那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如今天气虽渐渐凉了,可在外头也不会觉得有多冷。
实在是郡主屋中燃着炭火,太暖和了。
她们这些侍候的人久站在屋中,都觉得额头发汗,郡主却还裹着小毯子,可见真是怕冷到了极点。
那人收起心思,快步去了唐国公的书房,将信递交了过去。
唐国公粗略看完,那人瞧着忙将郡主的话照实说了。
唐国公心中微一思量,遂答应了下来,“这孩子怕冷,左右我如今……南下也好。”
郡主这些天在府中闷坏了,刚得了唐国公的松口,便紧锣密鼓地张罗起了南下的东西,没半日,便打点妥当了,唐映摇哭笑不得,也由着女儿去了。
遂父女二人翌日下午便带了一众仆婢随侍出发了。
先帝驾崩之后,顾昭趁着这个空档,将朝中顾闻启的党派与顾闻渊在议政阁细细捋了一遍,务必保证能最大限度地打压。
两人商谈完之后,外头天色俨然进黄昏,宫中有门禁,顾昭便起身告辞了。
出了议政阁,外头空气有些凉,顾闻渊身旁侍候的公公取过来一件黑色大氅,“昭世子,近来天凉了,皇上特地叫老奴给世子送过来。”
顾昭本欲拒绝的,可想着自己身体才痊愈不久,马虎不得,遂接下了。
他身量修长,面冠如玉,黑色大氅一上身,整个人变得肃穆了起来,越发雅致贵气。
到了宫门口,引路公公停下脚步,回身道,“世子,奴才便送您到这儿了。”
顾昭点了点头,朝顾王府马车走去。
马车旁还站着一个人,瞧见世子出来了,忙不迭地迎了上来,“我的世子,您怎么才出来……”
顾昭瞧着管家一副火急火燎地模样,不禁有些好笑问道,“可有何事?”
“大事。”管家在寒风中站了一下午,整个人都有些抖,“国公府,郡主同国公爷,带了一众随侍,出城去了……”
顾昭微一思量,“何时走的?”
“今儿中午,这现下已经走了许久了。”
管家心中焦急,能说的不能说的,他一并都同郡主抖落了。
本还盼着郡主能和世子重归于好,怎么盼着盼着,就听到郡主同国公爷远行的消息?
郡主不会不回来了吧,那可如何是好?
世子可怎么办?
管家十分悲痛地望着自家世子,一张老脸皱纹更深了些。
世子冷不丁地瞧见管家这个神情,有些哭笑不得。
被管家这么望着,世子差点都要以为,自己是被国公府扫地出门了一般。
顾昭忙移开视线,不忍再瞧管家的脸。
他心下微一思忖,猜出了个大概,却不十分确定,当即道,“无妨,且先回府。”
回了顾王府之后,世子招了个暗卫去打探,两刻钟之后,暗卫回来,“世子,您所料不错,唐国公同郡主,正是要去林家。”
顾昭点点头,刚要道没什么,只是去探亲罢了,可谁知管家在一旁如临大敌。
“世子,郡主去探亲,您不着急吗?”
顾昭同暗卫相视一怔,不明白管家在急什么。